族老枯哑的嗓音像铁刷子刮过耳膜:“扬州逃回来的族人说,被咬过的人…会变成吃人的怪物。”
紧跟着,一旁静坐的另一位族老一拍脑门,补充了一句。
“哦,我觉着倒是可以叫它们僵尸......”
说是怪物,大家没什么感觉。
提到僵尸,在场除了李煜之外的武官们才真正的有了代入感。
祠堂里的空气突然凝固,李煜能清晰的听见身边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他自己的指尖也不自觉的死死抠住袖口布料,种种迹象表明,这正是他上辈子从影视中所知晓的丧尸。
可怕的传染性,极高的致死性。
以及......不知疲倦的腐烂身躯。
“你们有的人应该还不知道,不久前......辽阳驿站送来八百里加急——刘安带去东征高丽的三万大军己经殁了!”
“什么?!”
原本肃立的一众族人,霎时发出阵阵不可置信的惊呼。
要知道为了这次东征,有不知多少李氏支脉将嫡亲子弟和亲族家丁统统送入了新晋副总兵李毅麾下。
更有不下于两位李氏总兵效力于东征主将幽州牧刘安麾下。
他们这两支营兵麾下武官大多也都是李氏子弟。
那些人是在场众人的父亲...叔伯...乃至唯一嫡子......
如此噩耗,让人群里炸开一声暴喝。
“放屁!”
一名武官推开前面的人群挤到前排,腰间的雁翎刀撞在甲叶上哐啷作响。
“我不信!我等在这辽东剁的北虏脑袋能堆成山,区区倭人…”
“...如何能伤我儿!!”
说着说着,男人的双眸通红。
那可是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子,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剩下后半生的全部寄托......
他怎能不激动?!
“跪下!”
最年长的族老突然举起拐杖,重重一磕,刚刚脑子一热的族人立马噤若寒蝉。
丧子之痛也生生被族老不怒自威的气势所打断。
僵立原地的李煜却只感觉后颈发凉。
早前的朝廷邸报还说东征军势如破竹,原来那些都是府衙编造出来安抚人心的鬼话。
他盯着族老脚边那卷沾着黑褐色污渍的军报,突然发现边角有半枚带牙印的指印。
“现在每座城门都配了火油和铁钩。”
另一位族老从袖中抖出一沓信纸。
“详细情况都抄录在这里了,你们每人都领回去细细研读,但凡有人发热咳血…”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匹口吐白沫的黄骠马重重摔倒在门外。
传令兵苍白的脸颊上尽是冷汗,他憋着一口气终于成功回到城中报信。
“锦州卫急报!”
“辽河…辽河漂下来好多浮尸,会动的那种!”
看到他的虚弱,一旁的护卫一把撕开传令兵染血的衣襟,左肩三道抓痕正渗出诡异的青黑色。
“啊.....”
口信带到,胸中提着的一口气随之散去,胸口剧痛的传令兵从眼眸开始流出血泪。
不知何时来到传令兵身边的壮硕护卫突然拔刀劈下,传令兵的头颅滴溜溜的滚落在地。
喷溅的鲜血溅湿了周围人的皂靴,却不似活人。
在场武官个个都是亲手杀过人的好手,他们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活人的血,不该这么粘稠。
断首后竟是没有喷溅?
“看见没?”
护卫的刀刃在滴着墨汁般粘稠的血。
“就是这玩意儿。”
随着族老的声音落下,祠堂一侧适时的响起铜锣。
二十几个铁塔般的汉子冲进来,每人手里都攥着浸透火油的麻绳。
他们隔开手足无措的将官们,围住还在抽搐的无头尸体稍作捆缚后,火把瞬间点燃了刺鼻的焦臭。
“回你们的屯堡,你们的驻地。”
最年长的族老站在火光里,脸上的皱纹被映得像沟壑纵横的疆域图。
“封闭自保,三个月内不许接纳流民,只要身上有任何伤口的人,都要小心戒备。”
“尔等牢记...泣血者,务必斩首!”
一众李氏族人,必须尽快回到各地主持局面。
如此大疫,各地封城封堡,保境安民方为上策!
即使再愚蠢的人也知道,活人越少,便意味着怪物越多。
凌晨五更天的梆子还没响,李煜己经带着人冲出锦州城门。
奔出数十里,官道上横着辆翻倒的粮车,装黍米的麻袋被撕得稀烂,车辙里凝着大团污血。
再往前行,接近不远处的驿站时,远处打头的什长李顺突然勒马折返。
“家主,您看驿站怎么没点灯?”
按律,这可是违制的大罪。
若是因为缺少灯火指引,让边境加急的传令兵迷失道路,整个驿站上下都要被一体斩立决。
官道上的驿站可以破旧衰败,就是不能熄灭引路明灯。
暗红色的灯笼在檐角晃荡,马厩里传来啃骨头的咯吱声。
李煜举手示意,亲兵们拔刀出鞘。
丧尸的恐怖,临出城前,李煜己经尽力科普给了众人。
此情此景,驿站必然是出了变故。
‘嘎吱...’
不知是谁不小心踩断了几根细枝。
驿站二楼瞬间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五六个黑影撞破窗口扑了下来,有个驿卒打扮的怪物只剩半边脸皮。
它们在半空扭曲着肢体,重重砸落在地,李煜能清晰的听到渗人的骨骼断裂声。
“放箭,射头!”
急切之下,李煜的喝令声甚至变了调。
被护在队形中央持弓的西人先后发出羽箭,却有人失手了。
初次遇到这种怪物,亲兵们的手一时有些发颤只能说是人之常情。
李煜和亲兵们接下来亲眼看见某个活尸被羽箭穿透胸膛,那东西毫无反应。
它仍是不停用手扒着地面,拖着断腿和箭杆继续往前爬。
按理说人被杀就会死,这些战场上的厮杀汉们,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