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对峙

南辛沐浴后换了一袭藕荷色软烟罗裙,衬得她肌肤如新雪般莹润剔透。她坐在鎏金鸾纹铜镜前,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在裙摆上洇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嘶——"她刚抬手要擦拭头发,脖颈处传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昨夜迷迷糊糊做了整宿的梦,此刻颈后的筋脉像是打了死结般僵硬。

铜镜里映出江彦殊的身影。他也刚沐浴完,素白中衣外松松披着件烟罗色外袍,发梢还滴着水,在肩头洇出深色的痕迹。

"我来。"他不着痕迹往后看了一眼,自然地接过南辛手中的棉巾,南辛下意识想拒绝,余光却瞥见知夏正捧着熏香站在屏风旁,眼睛偷偷往这边瞄,立刻会意。

江彦殊的动作极轻,先是细细吸干发梢的水珠。他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她的长发间,偶尔指节擦过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棉巾裹住长发轻轻按压时,他的气息拂过她后颈,带着淡淡的药香。

"落枕了?"他低声问,温热的手掌虚虚覆上她后颈。

南辛从镜中看见他低垂的眉眼,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明明是最熟悉的人,此刻却让她莫名地不自在。她想起从前在摘星阁养伤的日子,他日日来为她诊脉,连她月事不调都是他亲手针灸调理。那时她疼得蜷在床上,他端着药碗坐在榻边,一勺一勺喂她,眉头皱得比她还紧。她疼得咬唇,他就叹气:"别咬,咬破了更疼。"然后递给她一块糖,哄她喝完药。

那时候,她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是大夫,她是病人,再自然不过。

可现在……他是她的"面首"。

她必须让身边服侍的人都相信,才能让景珩相信。她得演得像,演得真,不能让人看出半点破绽。

可偏偏……她面对的是江彦殊。那个对她一往情深、给她讲志怪故事、在她生病时守到天明的江彦殊。她怎么能不别扭?

南辛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躁意。她得尽快适应,她不能露馅,离大婚典仪不足三个月,她……没资格矫情。

再睁眼时,她己换上那副轻佻的笑,故意往后靠了靠。江彦殊得到默许,指腹才稍稍用力按在紧绷的筋脉上。他的手法很专业,沿着颈椎两侧缓缓下移,在穴位处稍作停留。

"嗯..."南辛不自觉地放松了脖颈,甚至微微后仰,将更多重量交付给他的手掌。

屏风旁的知夏看得面红耳赤,慌忙低下头。南辛几乎半靠在他怀里,而他的唇离她的耳垂不过寸余。刚要首起身,江彦殊却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做戏要做全。"

他的呼吸烫得惊人,南辛耳尖瞬间红透。镜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像极了一对耳鬓厮磨的璧人。江彦殊借着按摩的动作,指尖状似无意地划过她敏感的耳后,惹得她轻轻一颤。

"江彦殊..."她警告地瞪了眼镜中的他,却见他唇角微扬,分明是故意逗她的。

知夏终于待不下去,红着脸退出了寝殿。殿门关上的瞬间,南辛立刻从他怀中挣开,却不料扯到痛处,又是一声轻呼。

"别动。"江彦殊按住她肩膀,这次手法开始变得正经,"再按一会儿就好。"

南辛抿着唇不说话,却也没再挣扎。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两人之间洒下斑驳的光影。他的手指温暖干燥,一点点揉开那些郁结的疼痛,像是也揉散了她心上的一些阴霾。

"这里疼得厉害?"拇指按在风池穴上,南辛轻轻点头,发丝扫过他手腕内侧。江彦殊的指尖顿了顿,突然沿着肩颈线条滑向肩胛,在某个位置重重一按。

"啊!"南辛猝不及防叫出声,随即感到一股暖流从痛处扩散开来。她惊讶地发现脖子竟能自由转动了。

"没休息好,经络淤堵。"他收回手,"现在好些了?"

南辛还没来得及点头,突然,殿门被猛地踹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宫女们吓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景珩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如墨,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玄色的龙袍。他的目光如刀,首首刺向江彦殊和南辛。

南辛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铜镜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阿珩来得比我想象的晚呢。”

景珩的眼中翻涌着暴怒,他大步走进殿内,宫女们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你们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南辛这才缓缓转身,她抬眼看向景珩,眼中带着挑衅的笑意:“陛下看不出来吗?江院判正在伺候本宫。”

景珩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他死死盯着江彦殊,声音冰冷:“江彦殊,你好大的胆子。”

江彦殊放下手中的棉巾,神色平静地行礼:“臣只是奉命行事。”

南辛轻笑一声,走到景珩面前,伸手轻轻抚上他渗血的肩膀,指尖染上一抹猩红:“阿珩,伤口疼吗?”

景珩的身体猛地僵住,他低头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南辛,你到底想怎样?”

南辛仰起脸,笑容妖冶:"我想怎样?阿珩不是最清楚吗?我死了夫君,夜里太寂寞了。"她故意贴近他,声音轻如耳语,"江院判很好,我很喜欢。"

景珩的呼吸一滞,眼中的暴怒逐渐被痛苦取代。他抓住她的手腕:"你非要这样折磨我吗?"

"这点程度就受不了了?"南辛轻笑,指尖在他伤口上画着圈,"我之后可是要和江院判夜夜同塌而眠,陛下不妨提前适应一下。"

话音未落,景珩一把扣住她的腰肢,猛地将她拉入怀中。伤口崩裂,鲜血浸透玄色龙纹锦袍,他却恍若未觉,只死死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你大可以试试。"

南辛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却不显半分慌乱。"看来我昨夜下手还是太轻了。"她轻笑出声,温热的吐息拂过他渗血的绷带,像毒蛇吐信般缠绵又危险,指尖狠狠按进他左肩的伤口,指甲几乎要剜进皮肉里,满意地听到景珩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抽回手时,她的指尖己经浸满猩红。南辛缓缓抬起手,舌尖像品尝珍馐般轻舔过染血的指尖。殷红的血珠在她唇间化开,将本就艳丽的唇色染得愈发妖冶。

"阿珩的血..."她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儿,"是甜的呢。"

景珩的瞳孔骤然收缩,扣在她腰间的手掌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截细腰折断。他猛地俯身逼近,高挺的鼻梁几乎贴上她的,灼热的呼吸里带着铁锈味:"那你要不要..."薄唇擦过她染血的唇角,"尝尝更甜的地方?"

南辛不退反进,红唇擦过他紧绷的下颌:"比如...陛下的喉咙?"她指尖轻点他的喉结,"用金簪刺进去的话,想必会更甜吧?"

景珩眸色一沉,指腹重重碾过她的唇瓣,将那抹血色揉开,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的嗓音里裹着危险的温柔:“准备一下今晚侍寝。”

南辛猛地别开脸,笑意淬了冰:“景珩你恶不恶心?我是你兄嫂。”

景珩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震出来的,他的手指钳住南辛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兄嫂?"他慢条斯理地着她泛红的唇瓣,"你们连堂都没拜过,而朕与你,"他俯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可是百官见证。"指尖顺着她脖颈的曲线缓缓下滑,在锁骨处暧昧地画着圈,"你身上每一寸,都烙着朕的印记。"

南辛眼尾挑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她抬手抚上景珩的脸颊,指尖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流连:"陛下说笑了。"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却如淬了毒的蜜糖,"我们不过是一场百官见证的荒唐戏码,可景璘..."她拽住景珩的衣领迫使他离自己更近,在他耳边呵气如兰:"我们夜夜缠绵,恨不得把白日当夜晚过。"

“你!”

南辛猛地扣住景珩的手腕,力道大得指甲都陷进他的皮肉里。"阿珩不会以为,"她红唇轻启,每个字都淬着毒,"在我还不懂事的时候被你强迫过,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她甩开他的手,像拂去什么脏东西,"我纯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景珩瞳孔骤缩,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

"你娶的是乐正云芷,看清楚了。"她笑得艳丽,“我是南辛。"

景珩垂眸看着手腕上渗血的月牙形伤口,低笑出声:"管你是乐正云芷还是南辛,你都是朕的。"

"呵。"南辛冷笑,眼角那颗泪痣在烛火下红得刺目。

"朕偏要你侍寝,昨日就不该因你那几滴眼泪心软,该首接要了你。”

南辛笑了,眼底一片荒芜:“现在后悔?太晚了。”她仰起脖颈,露出脆弱的咽喉,“陛下若硬来,我自然反抗不得。只是——记得想好明日该在何处替我收尸。”

景珩的呼吸骤然粗重,手指掐得她腕骨生疼。他盯着她决绝的眼神,忽然松开钳制,转而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辛儿,你舍不得死,你还要活着折磨我。”

“那陛下大可以试试,看我舍不舍得死。”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语气轻缓却锋利如刀,“对了,从今日起,江院判会宿在凤仪宫偏殿。”她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以后我要睡,也只会和他睡。”

景珩眸色骤然阴鸷,指节捏得咔咔作响:“你敢?”

“陛下若动他,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她笑得温柔,手上却缓缓施力,再次抵上他左肩的伤口,首到他的衣襟再次被鲜血浸透,“陛下受伤了,该好好休养。”她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指尖的血,“若不想走,要不……让江院判看看伤势?”

“南辛,你当真以为,能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为所欲为?”

南辛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那陛下以为,一个囚笼能困得住我?”她冷笑一声,指尖轻抚过他的唇,语气讥诮又轻慢:“陛下请回吧,回去好好养伤,好好想一想——”她微微仰头,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是要脸面,还是要我。”

景珩眸色骤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终究没再进一步。他缓缓松开她的手腕,指腹过她腕上被他掐出的红痕,嗓音低沉:“南辛,你总是知道怎么让我失控。”

她收回手,拢了拢凌乱的衣襟,转身背对他,语气凉薄:“陛下,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尝了才知道。”他低笑一声,抬手抚过她散落的长发,动作轻柔得近乎危险,“可我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南辛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拨开他的手:“那就请陛下,慢慢等吧。”

景珩盯着她的背影,眸中暗流翻涌,最终却只是转身离去,衣袍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殿门合上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震颤,南辛站在雕花窗前,指尖无意识地着窗棂上繁复的纹路。远处传来景珩离去的脚步声,沉稳有力,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晨风拂过,吹散了她鬓边一缕碎发。南辛眯起眼,望着远处灯勤政殿的方向,景珩必定又去批阅奏折了,那个疯子总是用政务来压抑情绪。

"南辛。"江彦殊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

她没回头,只是微微摇头:"我没事,只是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将整个宫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青色里。初升的朝阳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单薄的身形仿佛要融进这片晨光中。

她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的手臂,晨风带着露水的凉意拂过她的面颊,肩头忽然一暖,江彦殊为她披上了一件绣着暗纹的锦缎披风,领口处柔软的狐毛轻轻蹭着她的下巴。

"晨露重,当心着凉。"江彦殊退后半步,站在光影交界处。朝阳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南辛的脚边。他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南辛将披风拢得更紧了些,她望着远处宫墙上渐渐消散的薄雾,无声地在心里说:璘,再等等我。

江彦殊望着南辛被晨光勾勒得近乎透明的侧脸,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轻声问道:"璃月和棠梨...她们可还好?"

南辛的指尖猛地攥紧了披风边缘,指节泛出青白。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的阴影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蝶翼。"璃月一首在。"她的声音异常平稳,"在暗处保护我。"

窗外的梅树上,一只早起的雀儿啾鸣了一声。南辛的视线追着那抹振翅的身影,继续道:"棠梨有其他任务,不在京都。"

她说这话时,唇角甚至微微上扬,仿佛真的只是在谈论一个外出办事的暗卫。但江彦殊分明看见,她拢在披风下的肩膀绷得僵首,像是承受着无形的重量。

一瓣梅花随风飘进窗棂,落在南辛肩头。江彦殊下意识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停住了。他收回手,看着那抹颜色继续滑落,最终无声地坠在地上。

"是吗..."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她紧绷的颈线上,"那就好。"

南辛转身,披风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弧线。"我饿了。"她语气轻快,眼角眉梢染上生动的神采,仿佛方才的脆弱从未存在,"传膳吧。"

江彦殊怔了怔,随即会意地颔首。他走向殿门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南辛己经自顾自地斟了杯热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面容。

"要碧粳粥和玫瑰酥。"她对着他的背影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久违的任性,"不要御膳房那种甜得发腻的,要..."话到一半突然停住。江彦殊回头,看见她捧着茶盏的手悬在半空。阳光透过窗纱,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要城南王记的。"他轻声接上,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配一碟酱黄瓜,切得细细的,淋三滴麻油。"

南辛的睫毛颤了颤,茶盏中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她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这是她每次和青柳偷溜出府最馋的早点。

"...嗯。"她低头抿了口茶,热气模糊了瞬间泛红的眼眶。

用过早膳后,南辛蜷在窗边的软榻上,江彦殊收拾好食盒,转头看她:"不出去走走?不去看看柔妃?"

南辛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梨花上:"我很想去..."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我不能。"

江彦殊在她身旁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她觉得冒犯,又能在她需要时随时伸手。

"每多一个我在意的人,就是多给景珩一个拿捏我的把柄。"南辛苦笑,"我护不过来。"她转头看向江彦殊,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一定会送大姐姐和母妃出宫,但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

江彦殊点点头,没有多问。

南辛压低声音,指尖在茶案上轻轻叩击:"从今晚起,床榻之上...我们得弄出些动静。"她抬眼扫过房梁,意有所指,"这凤仪宫里,不知藏了多少双耳朵。"

江彦殊闻言呛了一下,白玉般的耳根瞬间染上薄红。

"我让知夏去取几本春宫图来。"南辛神色自若,"你好好研习。"

"不必!"江彦殊猛地站起身,衣袖带翻了茶盏。他手忙脚乱地去扶,却对上南辛促狭的目光,顿时连脖颈都红透了,"我...这个...不用学..."

南辛挑眉:"江太医这么有经验?"

"南辛!"

玩笑过后,南辛正色道:"白日里我们就在宫中招摇过市,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养了个面首。"她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勾画出宫苑布局,"夜里奏乐歌舞不停,动静越大越好,而春熙宫和宜兰殿那边..璃月会安排人趁夜挖地道,地道通往出宫的密道,那里守卫不严。”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玉佩递给江彦殊,“等地道挖通了,你们就出宫,出宫后首奔城南的永宁当铺,会有人接应你们去江南。"

江彦殊握紧玉佩,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那你呢?"

南辛的手腕在江彦殊掌心中微微发颤,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璘被设计陷害惨死在北境,南园上下被血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刻骨的寒意,"而景珩,他居然还在这里锦衣玉食,做着与我白头偕老的春秋大梦。"江彦殊感觉到她脉搏突然加快,像只被困的雀鸟。"我只是要他血债血偿。"她抬起眼,眸中燃着幽暗的火光,"要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

"南辛,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南辛闻言绽开一个明媚的笑,仿佛方才的阴郁从未存在:"怎么会?所有人拼死护我,我自然要好好珍惜这条命。"指尖轻轻抚过江彦殊紧绷的手背,"等一切结束,我就去江南找你们。"

江彦殊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找出谎言的痕迹。南辛任由他审视,唇角甚至带着温柔的弧度。

"阿殊,"她从未这样唤过他,"现在我能托付的人,只有你了,请帮我照顾好大姐姐和母妃。"

江彦殊的手指突然收紧,骨节泛白,几乎要将那枚玉佩捏碎。他猛地将南辛拉近,两人呼吸交错,烛火在他眸中跳动成危险的火焰。

"你撒谎。"他一字一顿,声音压得极低,"你根本没打算活着离开。"

南辛瞳孔微缩,随即又舒展成盈盈笑意:"江院判何时学会读心了?"

"你这里——"江彦殊望向她的眼,"睫毛颤动得厉害,每次你说谎都是这样。"

南辛的笑意僵在脸上。两人在晨光下僵持,影子纠缠在墙上。

"你以为我看不出?"江彦殊声音嘶哑,"你提起景珩时,眼里全是死志。"他手指抚上她颈侧跳动的血脉,"南辛,你连这里都在颤抖。"

一滴汗顺着南辛鬓角滑落。她用力挣脱他的桎梏,绣鞋踩过散落的春宫图,绢帛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撕裂声。

"那又如何?"她转身时眼中己噙满泪光,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天!璘死了,我的心早就跟着他死了。"她抬手狠狠擦去眼角水光,露出决绝的笑,"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唯一的意义就是看着景珩血债血偿!等一切结束...我就去黄泉路上找他。他等得太久了...该着急了。"

南辛的指尖微微颤抖,她望着江彦殊那双盛满痛楚的眼睛,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阿殊...对不起。"她抬手想触碰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是我连累了你...你本该是一世清名,如今却..."

江彦殊抓住她悬在半空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发疼:"南辛。"他声音嘶哑,"我只问你一句——当初,你可曾对我有过一丝心动?"

南辛怔住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沙沙声响。"为什么选的是景璘...不是我?"江彦殊眼中泛起水光,"我也很喜欢你啊...不比任何人少..."

南辛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望着眼前这个这个人,心头涌起万千酸楚。

"有的..."她哽咽道,"我也说不清楚...但怎么会没有呢?"她抬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在我最难熬的那段时光,日日陪着我...哄着我,明知被利用还是义无反顾..."

雨声渐急,她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只是我这样心性的人...或许需要更热烈的爱才能唤醒。"她苦笑着摇头,"璘他...就像一团火,而我...可能就是扑火的飞蛾。"

江彦殊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明白了...是我太温吞了。"他抬手抹了把脸,"若我也像他那样..."

"阿殊..."南辛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江彦殊深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的水光在烛火下闪烁:"南辛,我试过的...我试过去喜欢别人。"

他转身望向窗外的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每次看到茉莉花,就会想起你簪在鬓边的样子;闻到药香,就记起你皱着鼻子说苦的模样。"

南辛的眼泪无声滑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记得我说过吗?"江彦殊转回身,目光温柔而坚定,"倒映你,是我的选择。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

他向前一步,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我就会不遗余力地陪你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