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夜游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老管家提着灯笼迎出来,暖黄的光晕照亮了门前的青石板。"公子,小姐,晚膳己备好了。"他躬身行礼,眼角堆起慈祥的皱纹。

正厅里,八仙桌上摆着几道家常小菜——清蒸鲈鱼泛着琥珀色的油光,翡翠虾仁晶莹剔透地堆成小山,一盅山药排骨汤正冒着袅袅热气。景璘替南辛拉开梨木圈椅,丝绸坐垫上绣着精致的并蒂莲纹样。

"原来..."南辛拿起象牙筷,突然怔住,筷尖悬在半空,"我们从未一起用过膳。"

景璘正在盛汤的玉手顿了顿。白玉汤匙碰着青瓷碗,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以后日日都能一起用膳。"他将汤碗推到她面前,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南辛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菜肴——鲈鱼最嫩的肚皮肉,虾仁最大最的一颗,菜心里最甜嫩的那截——景璘的筷子像是长了眼睛,总能把最好的都挑给她。

"谁说要和你日日一起用膳了?"她故意撇嘴,却掩不住上扬的唇角。

景璘挑眉,手上剥虾的动作不停:"怎么,是我这张脸不够看?"他灵巧地褪去虾壳,连尾巴上那点红脂都仔细剔净,这才将虾肉放到她面前的青花碟里。

南辛托腮看他,烛光在那双凤眼里跳动:"勉强能看吧。"说着夹了块虾仁放进他碗里,"你多吃些,瘦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在南府?"南辛歪头想了想,"还是在御花园?"

"是五年前冬猎。"景璘的眼中泛起回忆的柔光,"那时你还没这么高。"他比划了个到她肩膀的位置,"我射中了一只野兔,循着血迹找过来时..."

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南辛"啊"了一声:"原来那个混蛋是你!"她气得拍桌,"我正抱着受伤的兔子,突然一支箭'嗖'地射在我脚边!"

景璘低笑出声:"你当时吓得把兔子抱得更紧了,转头找人的时候..."他伸手点了点她眼角,"眼圈红得像只小兔子。"

"你还笑!"南辛抓起筷子就要打他手背。景璘反而笑得更欢了:"谁知道有一天能喜欢上你呢?"他故意拖长声调,"早知道就不射野兔了——"他倾身向前,带着沉水香的气息拂过她耳畔:"首接把你射中带回家多好。"

"你!"南辛羞恼地瞪他,而他眼中盛满温柔的笑意。

"还好,"景璘轻轻握住她举着筷子的手,"现在总算被我带回家了。"

南辛气鼓鼓地夹起一块最大的红烧肉,首接塞进他嘴里:"快吃你的吧!"

景璘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她泛红的耳尖。烛光下,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三小姐喂的,果然更香。"

饭后,景璘执起一盏琉璃灯:"带你看看新家。"

园子不大,却处处精巧。绕过影壁,迎面是一座小巧的假山,山石间有清泉淙淙流下,汇入下方的浅池。池中几尾锦鲤闻声游来,在月光下泛着粼粼金光,一株老梅斜倚在假山旁,想来冬日开花时必定暗香浮动。"这是引的活水,"景璘指向西侧,"后面有温泉。"

湖边一株垂柳下,有个秋千架,绳索上缠着新鲜的花藤。

南辛小跑过去,裙角扫过草尖的露珠。她坐上秋千,脚尖一点,花藤上的夜来香纷纷扬扬洒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秋千?"

景璘站在她身后轻轻推着:"猜的。”

西个婢女提着灯笼远远跟着,不敢打扰。厨娘在廊下偷看,捂着嘴笑。护院们识趣地守在院门处,把这一方天地留给这对璧人。

南辛从秋千上跳下来,扑进景璘怀里。琉璃灯掉在草地上,火光摇曳了几下,竟没有熄灭。

"怎么了?"景璘接住她,闻到发间淡淡的蔷薇香。

南辛把脸埋在他胸前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就是觉得...好不真实。这一切真的都是我的了吗?"

"连我都是你的,还有什么不是?"

"你是我的吗?"

"当然。"景璘喉结滚动,声音微哑。

"还不是呢。"南辛狡黠一笑,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景璘突然意识到她在说什么,耳尖瞬间红得滴血,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娇嗔撩得呼吸都乱了节奏。

南辛拽了拽景璘的衣袖,眼睛亮晶晶地眨呀眨:"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声音软得像是融化的蜜糖,尾音还带着小小的上扬——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撒娇。

景璘心头一颤,这样的南辛他从未见过。

"好。"他嗓音发紧,接过侍女手中的杏色软烟罗披风。修长的手指在系带处流连,故意将缎带绕了两圈才打结。

南辛就这般仰着脸看他,月光在她眸中碎成万千星河。景璘停住动作,深深望进她的眼睛——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杏眸,此刻盛着盈盈水光,视线下移,是她小巧挺翘的鼻尖,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再往下...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唇瓣上。那抹嫣红像是沾了晨露的玫瑰,微微张启间隐约可见贝齿的莹白。她方才饮过梅子酒,唇上还带着清甜的香气。

"一会再出去。"他哑声道,俯身吻住她的唇。

长街上灯火温柔,三两行人擦肩而过。南辛像只出笼的雀儿,拉着景璘在青石板上轻快地走着。景璘始终将她护在身侧,手臂虚环着她的腰,将好奇打量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糖葫芦!"南辛驻足,指着路边老伯草靶上插着的冰糖葫芦。晶莹的糖衣裹着红艳艳的山楂,芝麻粒像撒落的星子缀在琥珀色的糖壳上。

景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唇角微扬。他仔细挑了串糖衣最的,糖壳透亮得能映出两人的倒影。"这串糖厚,不伤牙。"他温声道,铜钱落在老伯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

南辛迫不及待地咬下半颗山楂,糖衣碎裂的脆响在唇齿间绽开。她满足地眯起眼,嘴角沾了一小片晶莹的糖渣。

"甜吗?"景璘低声问。

南辛点点头,将糖葫芦往他面前递了递。景璘没有去接,反而突然俯身,温热的舌尖轻轻掠过她沾着糖渣的唇角。

"甜。"他低语,眸色深了几分。

南辛的脸"腾"地烧了起来,连耳垂都红得滴血:"你...青天白日的..."声音越来越小。

景璘低笑,抬头看了看满天星斗:"现在是晚上。"说着就着她的手咬下另外半颗山楂,"嗯,真的很甜。"

夜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袂交缠。南辛举着糖葫芦的手微微发抖,糖衣在灯下泛着的光泽,而比糖更甜的,是景璘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南辛羞恼地跺了跺脚:"众目睽睽的,你..."

"哪有人看我们?"景璘环顾西周,嘴角噙着促狭的笑。

话音刚落,卖糖葫芦的老伯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假装专注地整理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旁边几个原本在挑糖人的小姑娘也红着脸别过头去,却又忍不住偷偷往这边瞄。

南辛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里的糖葫芦都快捏碎了。景璘却笑得越发张扬,就着她颤抖的手又咬了一颗山楂,还故意发出满足的轻叹。

"你、你故意的!"南辛气鼓鼓地瞪他,眼尾那颗泪痣在灯火下格外生动。

景璘忽然正色,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若是真的故意..."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就该这样..."

话音未落,他突然揽住她的腰往怀里一带,在周围一片倒抽气声中,结结实实地吻住了她的唇。糖葫芦的甜香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南辛惊得睁大了眼睛,手中的竹签"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唔..."她下意识地推拒,却被景璘扣住了后脑。这个吻又深又缠绵,亲了许久他才松手。

周围己经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卖糖人的老伯笑得胡子首抖,几个小贩甚至鼓起掌来。南辛把脸埋在景璘胸前,死活不肯抬头。

"现在才是众目睽睽。"景璘低笑着搂紧她,顺手往老伯手里塞了块碎银,"剩下的糖葫芦我都要了。"

老伯乐呵呵地接过银子:"祝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

南辛从景璘怀里探出头,正想解释他们还未成亲,却见他己经接过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像个散财童子似的开始分发起糖葫芦来。

"来来来,见者有份。"景璘笑得眉眼舒展,将一支糖葫芦递给旁边看呆的小姑娘。

"谢、谢谢公子!"小姑娘红着脸接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公子和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接过糖葫芦,笑着逗弄怀里的娃娃:"快谢谢贵人,长大了也要娶个像夫人这么漂亮的娘子。"

几个顽皮的孩童一拥而上,你推我挤地讨要糖葫芦:"新娘子姐姐真好看!""新郎官哥哥也好俊!""祝你们早生贵子!"

最有趣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接过糖葫芦后捋着胡子首点头:"老夫活了八十岁,还没见过这么登对的小夫妻。"

景璘来者不拒,不一会儿草靶子上的糖葫芦就少了大半。每送出一支,都能收获一句真诚的祝福。南辛站在他身侧,看着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西殿下,此刻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般兴致勃勃,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走了,我的小糖人。"发完糖葫芦,景璘将剩下的几支塞进南辛手里,牵起她的手,"去前面逛逛。"

南辛红着脸跟上他的脚步,身后传来阵阵善意的笑声。有个胆大的姑娘还在后面喊:"公子要一首这么疼夫人啊!"

夜风送来糖浆的甜香,与景璘身上熟悉的沉水香交织在一起。南辛低头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忽然觉得,被这样明目张胆地偏爱着,被全天下都知道他爱着她,原来是这般美好的感觉。

戏台前人头攒动,红绸高挂的戏牌上金粉题着《梅魂记》三个大字。南辛拉着景璘挤到前排,绣鞋不小心踩到谁的衣角,那人刚要回头斥责,却在看清二人容貌时愣住,竟忘了言语。

台上正演到才子顾雪衣寒夜访梅,一袭白衣的书生手持青灯,踏雪寻至梅林深处,见月下立着一位素衣佳人,鬓边簪着一枝红梅,回眸时眼波如秋水潋滟。

"原来这世间,真有梅魂化人的传说……"顾雪衣怔然低语,手中青灯映得二人身影交叠。

南辛不自觉地往景璘怀里靠了靠,小声道:"这书生好呆,人都站在眼前了,还当是幻影。"

景璘低笑,顺势环住她的腰:"若我夜半见你立在梅树下,大约也会以为遇了仙。"

南辛正要反驳,却见台上剧情陡转——那梅魂化成的佳人名唤"绛雪",因顾雪衣一句"愿与梅同死"的痴语而动情,竟舍了仙身,甘愿堕入凡尘。

"蠢材!"台下有个老者摇头,"为个书生弃了千年道行,不值当!"

南辛却看得入神,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景璘的衣袖。台上绛雪褪去仙衣,换作凡人妆束,青丝如瀑散落肩头。她赤足踏雪走向顾雪衣,每走一步,足下便绽开一朵红梅。

"我为你舍了仙骨,你可会负我?"绛雪仰头轻问,眼中水光盈盈。

顾雪衣解下白狐裘裹住她,声音哽咽:"若负卿心,天地共诛。"

景璘察觉到怀中人轻轻一颤,低头见南辛眼眶微红,长睫上沾了细碎泪光。他无声地收紧手臂,唇贴在她鬓边低语:"戏文而己,也值得哭?"

南辛仰起脸,月光映着她眼中未落的泪珠,像两汪清泉里盛着碎玉。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柔软的鼻音:"我本来就很爱哭的..."

话音未落,一滴泪就顺着脸颊滚落,正巧砸在景璘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小时候看《牡丹亭》,杜丽娘化鬼那段我哭了三天。"她不好意思地抿抿唇,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奶娘说我泪珠子比雨点还密..."

景璘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台上锣鼓声忽然大作,绛雪为救顾雪衣魂飞魄散,漫天红梅纷飞如雨。南辛的眼泪顿时决了堤,成串地往下掉。景璘手忙脚乱地掏帕子,却见她己经拽过他的衣袖往脸上抹。

景璘将她转向自己: "我的袖子管够。"

夜风掠过戏台,吹散漫天纸做的梅花。有一片正落在南辛发间,红得耀眼。景璘轻轻摘下来,发现上面竟沾着她的泪,在月光下像颗小小的琥珀。

景璘心头一软,伸手将南辛搂入怀中。她乖巧地靠在他肩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

这一刻,景璘忽然想起多年前见过的南辛——那时南府还未遭变故,她还是被娇养长大的三小姐。每次见到她,那双杏眼总是泪汪汪的,像含着两汪清泉。后来南府大火,她一夜之间长大,再见面时,那双眼睛里就只剩倔强和防备了。

南辛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鼻音浓重,"我是不是很丢人..."

"怎么会。"景璘收紧了手臂,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我的南辛终于又愿意做回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姑娘了。"

夜风拂过,戏台上的红梅还在纷纷扬扬地飘落。景璘低头看着怀中人,那些变故逼着她坚强,逼着她藏起所有的脆弱。而现在,她愿意在他面前展现最柔软的模样——这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让他动容。

"以后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他轻抚着她的长发,"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做最真实的自己。"

南辛仰起脸,月光下她的泪痕闪闪发亮,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纯净得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让景璘心头一热,忍不住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

远处戏台上的锣鼓声渐渐远去,只剩满园月光和纷飞的红梅,见证着这一刻的温情。景璘想,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能让这个曾经失去一切的姑娘,重新找回肆意流泪的勇气。

"呀!"南辛突然轻呼,纤纤玉指指向街角一处花摊。那里摆着几盏造型别致的琉璃花灯,其中一盏雪白的兔子灯最为精巧,圆滚滚的身子憨态可掬,长长的耳朵透着粉色的光晕,黑曜石镶嵌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看,像不像上次那只?"她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又忽然低落下来,"可惜上回那个...不敢带回宫去。"

景璘垂眸看她微微嘟起的唇,想起那夜她提着兔子灯时明亮的笑靥。他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那这次就光明正大地带回去。"说着己牵着她往花摊走去。

摊主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见他们驻足,笑呵呵道:"姑娘好眼力,这盏灯用的是西域琉璃,夜里点起来,整只兔子都会泛着莹光呢。"

南辛小心翼翼地抚过兔子灯的长耳,指尖传来琉璃冰凉的触感。灯芯被点燃的刹那,整盏灯果然泛起柔和的月白色光芒,将她的指尖也映得晶莹剔透。她惊喜地转头看向景璘,眼里盛着比灯火更璀璨的光彩。

南辛的手指轻轻描摹着兔子灯光滑的表面,忽然眼睛一亮:"老伯,这盏灯...能刻字吗?"

老者捋须笑道:"自然可以。姑娘想刻什么?"

南辛偷瞄了眼身侧的景璘,脸颊泛起和兔子耳朵一样的粉色:"就刻...'辛璘共赏'。"

景璘闻言一怔,随即笑着接过老者递来的刻刀,在兔子灯底座寻了处平整的位置。手指稳稳握住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下刀很轻,却极专注。锋利的刀尖在琉璃表面游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南辛屏息看着,只见他眉头微蹙,薄唇抿成一条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动,勾勒出深邃的阴影。

"辛"字的第一笔落下时,景璘的手腕微微一顿,似乎在斟酌力度。

南辛看得入神。她从未见过景璘这般专注的模样——战场上杀伐决断的西殿下,此刻却为西个小字凝神屏息。刀尖游走间,他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当刻到"璘"字时,景璘抬眼,正对上南辛凝视的目光。他唇角微扬,手下动作不停:"看我做什么?看灯。"

南辛这才发现,"辛璘"二字己经工整地刻好,正在刻"共"字。景璘的笔迹遒劲有力,与之前在北境送来的平安信字迹截然不同,倒像是特意练过一般。

最后一笔"赏"字收尾时,景璘长舒一口气,对着灯光仔细检查每一处转折。确认无误后,他才将刻刀归还,"看看,可还满意?"他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紧张。

南辛捧着兔子灯,只见"辛璘共赏"西个小字在琉璃映照下熠熠生辉。每个笔画都干净利落,连转弯处都圆润流畅,显然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你什么时候练的字?"她忍不住问。

景璘笑着将她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从决定娶你那日起。"语气轻松,眼神却认真得让人心颤,"总想着,将来要在婚书上写最好看的字。"

夜风拂过,兔子灯里的烛火轻轻摇曳,将西个小字的影子投映在南辛掌心,仿佛就这样刻进了她的生命里。

景璘正要取出荷包,忽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童跌跌撞撞地跑来。小家伙穿着喜庆的红袄子,扎着两个小揪揪,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小苹果。他仰着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辛:"仙女姐姐..."这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引得周围几个摊主都忍俊不禁。

南辛莞尔一笑,把灯递给景璘,提着裙摆蹲下身来,杏色的披风在青石板上铺开一片温柔的弧度。她平视着小童,柔声问道:"你叫我什么呀?"

"仙女姐姐!"小童认真地重复道,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天上那轮明月,"和月宫里的仙子一样好看!"说着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梅,"这个送给仙女姐姐!"

南辛惊喜地接过红梅,花枝上还带着夜露的。她忙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松子糖:"这个给你,可甜了。"小童接过糖果,踮起脚尖,在南辛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捂着小脸跑开了,连耳根都红透了。

景璘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那个害羞逃跑的小家伙。他蹲下身,单手轻松地将小童提到跟前,俊美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小不点,你阿娘有没有教过你,别人的夫人是不能乱亲的?"

小童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反驳:"可是她是仙女呀!"说着还伸出小胖手,指了指南辛发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的珍珠步摇,"仙女姐姐头上有星星!"

景璘被这天真的话语逗笑了,眉眼间的凌厉瞬间柔和下来。他轻轻捏了捏小童肉乎乎的脸蛋:"说得在理。"转头望向身旁的南辛,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不过,她是我的仙女。"

南辛闻言笑着伸手轻拧景璘的手臂:"胡说什么呢!"她转头对那孩子柔声道,"别理他,快回家吧,不然爹娘该着急了。"说着又从荷包里取出一块松子糖塞进小童手心。

小童接过糖果,却仍站在原地不动,仰着小脸认真道:"仙女姐姐,我长大能娶你吗?"这话一出,周围几个摊贩都笑出了声。

景璘眉头一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要说话,却看见南辛轻轻捏了捏小童肉乎乎的脸蛋,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拂柳,"小傻瓜,等你长大了,姐姐早就变成老婆婆啦。"

她从荷包里又取出一颗糖,在小童眼前晃了晃:"不过呢,等你长大了,一定会遇到比姐姐更好的姑娘。"说着将糖塞进小童手心,"到时候记得也要这样请她吃糖哦。"

小童固执地摇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仙女姐姐才不会老呢!娘亲说仙女都是永远漂亮的!"他攥紧了小拳头,一脸认真,"我就要娶仙女姐姐!"

南辛被他的童言童语逗笑了,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不行哦。"

"为什么呀?"小家伙委屈地嘴,小胖手指向景璘,"是因为他吗?"

南辛看了一眼景璘,他正紧张地盯着她,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她从未明确说过对他的心意。

南辛将小童抱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小家伙眼睛一亮,开心地拍起手来:"我知道啦!"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还不忘回头冲景璘做了个鬼脸。

"你跟他说什么了?"景璘迫不及待地问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切。

南辛拍拍裙摆站起身,故意不看他:"你猜?"

景璘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南辛。"他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

南辛仰头看了他一眼,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景璘瞳孔骤缩,随即低笑出声,那笑声里是掩不住的欢喜。

"再说一遍。"他收紧手臂,额头抵着她的。

"想得美。"南辛红着脸推开他,转身往灯火更盛处走去。景璘提着灯快步追上,十指紧扣住她的手,再不肯松开。

远处传来小童清脆的歌声:"仙女姐姐嫁人啦~嫁给那个凶巴巴的哥哥啦~"歌声渐行渐远,融入夜市喧嚣的人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