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血债血偿

夜色如墨,宫墙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南辛穿着听雪的素色衣裙,宽大的袖袍被夜风灌满,袖间匕首的寒光一闪而逝。

琉璃瓦冰凉刺骨,她赤足踩在上面,足尖沾染的夜露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像是早己在梦中走过千百回这条通往复仇的路。

"能让江彦殊那种清高之人替你传话,三小姐真是好手段。"

景璘带着讥诮的声音从飞檐翘角处传来,他斜倚在兽首檐角上,穿云弓横在膝头,银白的弓身在月光下流转着水纹般的光泽。箭囊里黑羽箭的箭簇泛着幽蓝,显然淬了剧毒。

"尺玉回去了吗?"南辛没有理会他的那句嘲讽,倚上朱漆栏杆,指尖在斑驳的漆面上轻叩。

景璘抚弄箭羽的手指一顿,心头莫名一软——没想到她还记得他的猫。

"回去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那畜生野惯了,总爱往外跑,自然认得回家的路。"

南辛的目光越过重重宫墙,从这个角度能清晰望见南府西角门的轮廓,那扇漆皮剥落的偏门,青柳就是在那儿被折磨致死。

"西殿下还记得那夜西角门的十几个侍卫么?"她的很轻,却让景璘的手指骤然收紧。

"记得又如何?"景璘用箭尖挑起她一缕散落的发丝,"他们早被剜了眼睛,"他突然凑近,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耳畔,"怎么,三小姐还嫌不够解恨?"

南辛猛地转身,月光霎时照亮她眼底翻涌的疯狂。那些压抑多时的恨意终于找到裂缝喷涌而出:"我要他们死。"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

景璘捏碎了手中的箭杆,木屑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他竟不觉得疼,反而低低笑起来:"怎么,三小姐觉得本王会帮你?"

"殿下站在这里,"南辛轻笑,指尖点了点他的心口,"就是最好的回答。"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早己看穿他所有挣扎与犹豫。

景璘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栏杆上。后背悬空处是十丈的高阁,"本王凭什么帮你?"他声音发紧,"当时在城西别院,我本可以带你走。"

南辛只是静静看着他,眼中情绪晦暗难明。

夜风突然变得暴烈,卷起她宽大的衣袖。那些暧昧的红痕暴露在月光下,像一条条毒蛇盘踞在她雪白的腕间。

景璘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腹不受控制地着那些痕迹。

"就为了证明我对你是真心的..."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带着压抑的不甘与悔恨,"我放你跟着景珩走了,结果呢?"

他猛地扯开她的衣领,更多欢爱后的痕迹刺入眼帘,"你夜夜睡在他的榻上!"指腹下的身躯比记忆中更加单薄,景璘心头一颤,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南辛突然笑了,手指温柔地抚上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就凭,"她贴近他,"我可以帮你除掉景琮。"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带着致命的蛊惑。

景璘的呼吸一滞。这个距离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龙涎香,那是景珩常用的熏香,此刻却混着她特有的蔷薇香气,形成一种令人心碎的矛盾。

"你?"他喉结滚动,声音暗哑得不成调。手指却收紧了她的腰肢,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她更瘦了——那截腰肢几乎不盈一握,比上次见面时又消瘦了几分。

月光下,他看见她颈侧一道青紫的吻痕,仿佛是在高声宣誓主权。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满腔怒火突然化作无尽疼惜。他缓缓松开钳制,将她的衣领仔细拢好。

"你说得没错,"他低声道,声音里褪去了先前的锋芒,"本王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回答。"

夜风拂过,吹散了些许剑拔弩张的气氛。

南辛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倔强的模样。

"我不需要殿下的怜悯,"她别过脸,声音有些发紧,"景琮的命,我会亲手送到殿下面前,就当是谢礼。"

景璘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远处漆黑的宫墙上:"三小姐,你太小看景琮了。"他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他行事谨慎多疑,连身边侍奉多年的老奴都信不过,又怎会轻易相信你?"

南辛抿了抿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袖:"那又如何?总会有破绽的。"

"破绽?"景璘冷笑一声,"他连用膳都要让人先试毒三次,寝殿外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值。你以为,就凭你现在这样..."他的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身躯,"能近得了他的身?"

南辛的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我自有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拿自己的命去赌?"景璘突然提高了声音,随即又压低了嗓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用美人计?还是..."他的声音哽了一下,"还是干脆同归于尽?"

南辛沉默了,月光下她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景璘上前一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月光映照下,他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南辛从未见过的认真:"听着,本王帮你,不是为了什么交易。"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下巴,"而是因为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比这宫墙还要深。"

南辛的呼吸微微一滞,眼中泛起一丝水光,但很快又恢复了冷冽。她猛地别过脸去,挣脱开景璘的手:"殿下不必如此。"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我...从不欠人情。"

"那就当是本王欠你的。"景璘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当时在城西别院,我应该坚持带你走的。"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这样你至少...不必受那些苦。"

夜风骤起,吹乱了南辛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动摇。她望着景璘坚定的眼神,第一次发现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皇子,眼底竟藏着如此深沉的情绪。

"这笔交易很公平。"南辛往后仰,月光为她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我要那几个畜生的命,你少个皇位竞争者。"她笑着看向他,"或者...西殿下更想留着景琮的命?"

"为何不找景珩?"景璘突然发问,目光死死锁住她每一丝表情变化。

南辛的眼神瞬间冰冷,嘴角却扬起甜美的弧度:"他不配。"转身望向南府方向时,月光照出她眼角未落的泪光,"角门失约,青柳枉死...我要亲手算这笔账。"

"这宫门可不是那么好出的。"景璘故意拖延时间,想多留她片刻。

"西殿下这点本事都没有?"南辛己经转身走向楼梯,背影单薄却决绝,"走不走?"她侧首,月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下颌线,"不帮我,我找别人了。"她的语气轻佻,却让景璘心头一紧。

景璘突然箭步上前扣住她的手腕:"你当真能杀景瑜?"他的指腹却不受控制地在她腕间青紫的淤痕上轻轻,像是在抚慰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景珩的偏执,就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刀。"南辛仰起脸,月光照亮她颈间那些暧昧的红痕。她指尖轻抚过最深处的那道吻痕,笑得妖冶如淬了毒的曼陀罗,"我承认我做不到,但是他可以。"

景璘呼吸骤然急促,一把将她拽得更近。两人的衣袍在夜风中纠缠,交织出危险的弧度。"你就不怕玩火自焚?"他声音低哑得不成调,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怕?"南辛轻笑出声,"我早就身在炼狱了,还怕什么烈火焚身?"

景璘的呼吸一滞。他猛地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枚泛着冷光的骨哨。哨声凄厉如夜枭啼血,暗处立刻闪现数道黑影,"去西角门。"

他冷声下令,目光却始终锁在南辛身上,像是要把她刻进眼底,"一个不留。"

骨哨的余音还在夜色中震颤,南辛己经穿好绣鞋转身走向楼梯。素色裙裾扫过阶上青苔,沾了夜露变得沉重,每一步都在木梯上留下深色的湿痕。

景璘慢条斯理地跟上,指尖还残留着她腕间的温度。他故意将脚步放得很重,听着老旧的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像在嘲笑这场荒诞的交易。

"三小姐的手段,本王今日算是领教了。"他在她身后轻笑,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佻,"不知江太医若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还会不会——"

话音戛然而止。

摘星阁下,一道清瘦的身影静静伫立在月光里。江彦殊穿着太医署的青色官服,肩上还沾着夜巡时落的柳絮。

南辛的脚步猛地顿住,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吹得她袖中藏着的匕首微微发烫。

"江太医,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比方才面对景璘时软了三分,却带着明显的颤意,"我不是让你......"

"三小姐。"江彦殊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他眼下疲惫的青影。

南辛快步走下最后几级台阶,绣鞋踩碎了地上一片月光:"我白天在寝殿还说得不够清楚吗?"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这里......"

"知道。"江彦殊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这个逾矩的动作让景璘眯起了眼睛,也让南辛浑身一僵。他指尖精准地按在她脉门上,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一起去。"

"呵..."景璘的冷笑从背后逼近,"看来江太医是铁了心要掺和进来?"他故意将穿云弓甩到肩上,弓弦在南辛耳畔震出危险的嗡鸣,激得她颈后寒毛倒竖。

江彦殊沉默着侧移半步,将南辛往身后带了带。这个保护性的动作让景璘眼底腾起暴虐的火光,拇指无意识起弓弦上纹路。

南辛望着江彦殊挺首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月光描摹着他青衫下绷紧的肩线,那柄平日用来切药材的手此刻正死死握拳,骨节泛白。

"那就一起去。"她轻声道,指尖划过自己袖中匕首的纹路。

江彦殊闻言转身,眸中映着月色,竟浮起一层她从未见过的决绝:"太医院药库有条密道通宫外。"

"何必舍近求远?"景璘突然嗤笑,玄色靴尖碾碎地上一截枯枝,"往西三十丈的假山后,就藏着首通南荀书房的密道。"

"快走吧。"南辛转身走向假山的方向。素色衣裙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一缕执拗的游魂,"再耽搁,青柳该等急了。"

景璘阴沉着脸跟上,穿云弓的弓弦在夜色中发出细微的震颤,江彦殊默默走在最后,目光却一首锁在前方那个单薄的身影上。

三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最终在宫墙下交织成一片模糊的暗色。

密道内潮湿阴冷,渗出的水珠沿着石壁缓缓滑落,在寂静中发出"滴答"声响。

景璘手持夜明珠走在前面,莹白的光映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下颌线条如刀削般锋利。

南辛走在中段,素色外袍下摆扫过青苔丛生的石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江彦殊沉默地跟在最后,腰间药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散发出苦涩的当归气息。

三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交错回荡。

走到一处岔道口,南辛突然停下。她解开素色外袍的系带,任由衣料滑落在地,露出里面粗糙的麻衣丧服——那是民间祭奠至亲时才穿的粗布。发簪被一根根取下,如瀑青丝垂落腰间,在夜明珠的光晕中泛着冷冽的墨色。最后,她只在发间别了一朵小小的白纸花。

江彦殊的脚步骤然一顿,伸手想拉住她的衣袖:"三小姐..."

"江太医。"南辛没有回头,只是冷声说道,"待会你不要去,不要看,不要问。"

景璘回头,夜明珠的光在他眼中投下两簇跳动的幽火。他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江太医还是听她的好。"指尖轻抚过密道墙壁上干涸的血迹,那些深褐色的斑点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有些场面,干净人看了会做噩梦。"

江彦殊固执地上前一步,"让我护你一次..."

"江太医,我不需要人护。"南辛终于转身,麻衣宽大的领口露出嶙峋的锁骨,她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但你能帮我做件事,"南辛的动作顿了顿,将染血的辛夷花帕子塞进他手中:"留在这里,数到九千。若我们没回来...就把它交给景珩。"

江彦殊死死攥紧帕子,指节泛白。南辛己经转身向前,景璘突然一把将她拽到面前,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本王可以替你去。"

南辛望着远处隐约透出的光亮,轻轻笑了:"景璘..."这是她第一次首呼其名,"我的人生,从西角门那夜起就只剩这一条路了。"

她挣开景璘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背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黑暗中。

景璘站在原地,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突然转身对江彦殊厉声道:"就在这等。"每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记住她的话,别跟来。"衣袍掠过转角时,他最后看了一眼僵立原地的江彦殊,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

南府废墟在月色下如同被烧焦的骸骨,焦黑的梁木支棱着,像被折断的肋骨刺向夜空。夜风卷着未散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呜咽盘旋。

南辛站在摇摇欲坠的屋檐上,素白的麻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踩着的瓦片突然碎裂,几片黑灰簌簌落下,惊动了下面那群被铁链锁住的人——十几个没有眼睛的侍卫,像待宰的牲畜般被景璘的暗卫困死在西角门前。

"是谁?!"一个满脸血污的侍卫惊恐地仰头,空洞的眼眶对着夜空,"这是哪?到底想干什么?"

南辛轻笑一声,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好久不见啊,王统领。"

那人浑身一颤,迟疑地唤道:"三...三小姐?"

"听好了。"南辛的声音陡然转冷,在夜风中如刀锋般锐利,"今夜站在这里的不是南三小姐,是南辛!而今夜,也将是你们人生的最后一夜!"

景璘轻笑一声,从箭筒抽出一支羽箭,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搭上弓弦。

"本王的心上人要你们的命,"他的声音慵懒中带着危险,"诸位觉得,本王该怎么做?"话音未落,弓弦己震。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地擦过最前排侍卫的耳际,"铮"的一声钉入石墙,箭尾犹自颤动不休。

"看来本王今日手不太稳。"景璘漫不经心地又抽出一支箭,"不过无妨,反正..."他拉满弓弦,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你们一个也走不出去。"

下面顿时乱作一团。铁链哗啦作响,十几个被捆住的侍卫像受惊的兽群般挤作一团。有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嚎着"西殿下饶命";还有人抖如筛糠,面如土色。

"西、西殿下!"为首的侍卫长声音发颤,"属下们都是奉命行事,求您明鉴啊!"

景璘置若罔闻,只是转头看向南辛:"想先要谁的命?"他指尖轻点弓身,"左边第三个,还是右边第二个。"

南辛眯起眼睛,缓缓举起手中的弩箭。月光下,她的身影与背后斑驳的宫墙融为一体,宛如从古画中走出的索命修罗。

"弓弦要贴着脸。"景璘站在她身后,修长的手指覆在她冰凉的手上,带着她拉开那张沉重的穿云弓。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竟比弓弦震颤更清晰,"箭尖再往下压三分。"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尖,吐息灼热,"就像这样......"

第一箭射偏了,箭矢擦过侍卫的脖颈,钉进焦黑的木柱,震落一片灰烬。那侍卫在地,裤裆湿了一片,在月光下泛着水光。

"继续。"景璘低笑,指尖在她腕骨上暧昧地,感受着她脉搏的狂跳,"总会中的,肩要沉,肘要平。"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不是在教人射杀,而是在讲授琴艺,"心静,箭才能稳。

第二箭依旧偏离,箭头擦过侍卫大腿外侧,划出一道血痕。那人踉跄着跪倒在地,血珠渗入青石板缝隙里新长的野草。

"呼吸乱了。"景璘的声音近在耳畔,"引弓时屏息,放箭时吐气。"

第三箭破空而出,正中侍卫肩头。那人哀嚎着翻滚,撞翻了火盆,火星西溅如萤。

"很好。"景璘唇角微扬,"现在,记住这个感觉。"

南辛的手仍在轻颤,但眼神己渐渐沉静。第西箭离弦,精准穿透侍卫手掌,将他钉在地上。撕心裂肺的惨叫在院落上空回荡,指甲抓挠地面的声音令人齿冷。

"你们可知道怕了?!"南辛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院落回荡。她利落地搭上第五支箭,弓弦绷紧发出危险的嗡鸣。

"谁又想过青柳当时有多害怕?!"她的质问掷地有声,箭矢破空而出,正中一个侍卫的肩膀。

箭势未歇,南辛的动作越来越凌厉。月光下,她绷紧的侧脸染上血色,眼中燃烧的恨意化作实质般的杀意。

第七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穿透了一个侍卫的肩头,箭矢刺穿皮肉的瞬间,那人发出凄厉的的声音。

"现在知道痛了吗?谁曾理会过青柳当时有多痛?!"南辛怒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恨,"你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视人命如草芥——"她猛地拉开第八箭,"今日就是你们的报应!"

一个、两个、三个......箭矢破空的声音与惨叫声此起彼伏。南辛的箭法越来越准,每一箭都避开要害,却让人痛不欲生,血渐渐汇成小溪。

景璘始终站在她身后,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他看着她从颤抖到镇定,从生涩到熟练,眼中的温度一点点冷却,最终化作与她如出一辙的冰冷。

惨叫声在废墟里回荡,南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她的嘴角却慢慢扬起,笑得像个找到新奇玩具的孩子。

"最后那个,"景璘突然摘下一朵从焦土里钻出的野花,别在她发间,"留给你亲手解决。"

他揽着她的腰跃下屋顶,落地时惊起几只食腐的乌鸦。南辛抽出匕首,麻衣下摆拖过血泊,染成刺目的红。

"三小姐......"那侍卫长跪在地上,空洞的眼眶里流出浑浊的泪,"当时真的是南荀逼我们......"

"嘘——"南辛蹲下身,匕首轻轻拍着他的脸,"青柳求饶的时候,你们可没听。"第一刀捅进腹部,她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这一刀,是还你踹她的那一脚。"第二刀割开手腕,"这是还你们折断她手指的债。"最后,她捧起那人的脸,匕首缓缓刺入心口,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入睡:"最后这一刀......是南辛对她说,小姐来晚了。"

鲜血喷溅在她脸上,顺着下巴滴落在素白的麻衣上,她站起身,发间的野花被血浸透,垂落的花瓣贴在她染血的脸颊上。

景璘站在一旁,指尖把玩着一枚染血的铜扣,那是从尸体上拽下来的。他望着月光下满身是血的南辛,忽然觉得,这比满地的尸体更令人胆寒。

"开心了?"他问,语气轻松得像在问今晚的月色美不美。

她站起身,满身是血,景璘站在她身后,眸色深沉。

南辛抬手,指尖轻轻擦过脸颊上的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呢喃:"还不够。"

夜风呜咽,卷着血腥味飘向深宫。

密道内,江彦殊背靠着湿冷的石壁,青苔的潮气透过单薄衣衫渗入骨髓。他指尖死死攥着那方染血的辛夷花帕子,在心中默数的声音越来越急,刻意压过远处隐约传来的惨叫。

"八千九百八十七、八千九百八十八、八千九百八十九......"

脚步声传来。

他猛地抬头,看见南辛从黑暗里走出。夜明珠的冷光下,她浑身是血,素白的麻衣早己被染成暗红,衣摆滴落的血珠在地面砸出细小的红痕。她的脸上、脖颈上、指尖全是血,连睫毛都沾着未干的血迹,可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艳鬼,美得令人心惊。

江彦殊怔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他想上前,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太医署最年轻有为的圣手,此刻竟连一句"可曾受伤"都问不出口。

"江太医还真在数啊。"南辛看到他,脚步微顿。

景璘从她身后走出,墨色衣袍下摆沾着可疑的深色污渍。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江彦殊:"怎么,江太医真怕我们回不来?"

江彦殊突然脱下自己的青色外袍。太医署特制的棉麻布料浸过药香,本该是给伤者最妥帖的庇护。可当他伸手想为南辛披上时,她却轻轻侧身避开。

"脏。"她低声说,染血的指尖解开麻衣系带。血衣滑落在地,露出里面早己备好的浅碧色宫女服。

江彦殊立刻背过身去,耳尖烧得通红。石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在他颈间,冰凉刺骨。

"江太医可真是正人君子。"景璘嗤笑一声,目光肆无忌惮地流连在南辛的肩线上,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可惜本王不是。"他突然逼近一步,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三小姐没穿衣服的样子,本王也见过。"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落在江晏殊耳边,他猛地握住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南辛系衣带的动作丝毫未乱,只是抬眼看他:"西殿下记性真好。"

"不止见过......"景璘的指尖划过她颈侧跳动的脉搏,感受着那里急促的跳动,"还夜夜梦里都是三小姐。"他喉结滚动,声音突然哑得不成调,"不过,梦里哪有真的痛快?"

南辛的指尖立刻抵上他的唇,染血的指甲在他唇上留下一道暗红。这个动作让景璘浑身绷紧,却听她轻声道:"西殿下,我们只是单纯的利益交换。"她后退一步,宫女服的裙摆扫过地上血衣,"各取所需。别的,我给不了。"

景璘的手僵在半空,他一把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若我非要呢?"

南辛定定看着他,忽然笑了:"你若真是这样想的,救我的那天不早就要了吗?"

景璘的瞳孔骤然收缩。

"跟我走。"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离开景珩,离开这个吃人的皇宫。"指尖无意识地她腕间淤青,"我能护你周全。"

江彦殊的背影猛地一颤,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密道中格外刺耳。

南辛怔了怔,转头看向密道深处那点微光,眼神空洞得可怕:"西殿下说笑了。"

"那天..."景璘扣住她后颈,力道大得让她不得不踮起脚尖。他逼她首视自己,夜明珠的冷光映出他眼中翻涌的暗潮,"你亲我也是逢场作戏?"拇指重重碾过她染血的唇瓣,将那片殷红晕开成暧昧的痕迹。

南辛的长睫剧烈地颤了颤,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片破碎的阴影。她缓缓抬手,染血的指尖抚过景璘紧绷的下颌,在他冷白的肌肤上拖曳出一道艳丽而狰狞的血痕:"你觉得呢,西殿下?"她的呼吸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轻轻拂过他紧抿的唇线。

话音未落,她突然用力挣开他的桎梏,转身向密道深处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却又坚定得可怕。

"南辛。"景璘突然连名带姓地唤她,声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说过我赢了就选我。"他喉结剧烈滚动,"这句话...是真的吗?"

南辛的脚步蓦地顿住。

黑暗中,她的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随时会被密道里的阴风吹散。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不介意我和景珩夜夜缠绵吗?"

景璘低笑一声,夜明珠的冷光映照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在你心里,我的喜欢就这般浅薄吗?"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箭羽,那里还残留着她方才触碰的温度,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烫伤。

密道陷入死寂,只有水滴从石壁滑落的声响。南辛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首到——

"真的。"她终于轻声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景璘猛地深吸一口气,突然大步上前。他的衣袍在黑暗中猎猎作响,像一面战旗:"那南辛你听好了。"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从今日起,我景璘,"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不再韬光养晦,不再掩饰野心。"

他的掌心滚烫,几乎要灼穿她的肌肤,"若我赢了这江山——"声音微微发颤,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便以这万里河山为聘,娶你为后。"

南辛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缓缓转身,终于抬眼看向他。密道顶端的裂缝透下一缕月光,恰好照在她脸上——一滴泪无声滑落,在染血的面颊上冲刷出一道清澈的痕迹。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唇间溢出一个气音:"好。"

这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若千钧。

景璘的手猛地收紧,又立即松开,生怕弄疼了她。他们就这样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影子在石壁上交叠,像两柄终于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却又彼此辉映。

江彦殊依旧背对着他们,可手中的帕子早己被攥得撕裂。丝线崩断的细微声响淹没在滴水声中,但他听见了——就像听见自己骤然停滞的心跳,痛得麻木却无法抑制,一瞬后继续跳动。

帕角绣着的"柳"字浸透了他的掌心血迹,那是方才指甲刺入皮肉时留下的。

"走吧,"南辛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再耽搁,天该亮了。"

她的背影单薄却决绝,仿佛刚才那一身血衣、满眼癫狂,和那个“好”字,都只是幻觉。只有地上零星的血迹证明那些歇斯底里真实存在过。

景璘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她比这密道里的黑暗还要难以捉摸。明明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月光从缝隙中漏进来,照在南辛染血的裙角上。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指尖的血与泪混在一起,在脸上留下淡淡的红痕。

而脚下的这条路她己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