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打在陆云霄后颈，他跑得肺叶生疼，怀里的青铜令符却烫得像块火炭。
千血朵朵的狐尾卷着他手腕拽人，毛绒触感裹着体温，可他掌心被令符边缘割破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冷汗把衣襟洇出暗红的痕迹。
"到了。"梓钰的声音比雪更轻。
幽冥祭坛的断柱在雪雾里浮出轮廓，残碑上"黄泉"二字被阴火映得幽蓝。
九婴的黑雾早一步裹住三人，鬼气顺着砖缝钻进来，将追来的脚步声隔绝在三里外。
陆云霄踉跄着扶住祭坛石案，指节抵在案上稳住身子，目光却死死黏在怀里的令符上——刚才那声"若你看到这段话"还在他耳里嗡嗡作响，像根冰针刺进脑子。
"朵朵警戒。"梓钰抖开腰间的巫纹布袋，指尖掐出一滴血弹在石案上。
暗红血珠触石即凝，化为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浮起细密的咒文，"灵镜需要阴火引魂，阿九，借点鬼气。"
九婴的黑雾从陆云霄影子里钻出来，绕着灵镜盘旋。
青面獠牙的鬼将俯身时，额间鬼火"噗"地落在镜心。
镜面瞬间泛起涟漪，像有人往深潭里投了块石子。
陆云霄喉结动了动，伸手想碰又缩回来，指腹还沾着自己的血，在寒气里凝成暗红的痂。
千血朵朵倚在断柱后，狐耳动了动，指尖凝聚的狐火明灭不定。
她盯着陆云霄紧绷的脊背，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嗤，可尾尖却悄悄扫过他脚边——这动作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镜中波纹突然剧烈翻涌。陆云霄猛地首起腰，瞳孔收缩成针尖。
画面里是座冰雕玉砌的宫殿，玄霜宫三个鎏金大字在廊下晃得人眼疼。
小女修跪坐在蒲团上，手腕被银链锁着，面前的老妇正用戒尺敲她额头：
"净化者的职责是清除变数，不是共情。"小女修咬着唇，眼尾泛红，却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那是蓝梦鳐。
陆云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新婚夜蓝梦鳐掀了他的盖头，说"苏家赘婿也配与我同榻"时的冷脸；
想起他被苏家下人泼了脏水，她从廊下经过，绣鞋尖在污水里顿了顿，最终还是走了；
想起三天前他被仙门围杀，她挥剑劈开结界时，剑尖明明可以刺进他心口，却偏了三寸，划开他左肩的皮肉。
画面闪到三年后。
蓝梦鳐己出落成冷艳的女修，玄色法袍上绣着鎏金云纹。
她站在乱葬岗里，脚下是七具被鬼气侵蚀的尸傀。
远处有个少年正蹲在破庙前，把最后一块炊饼塞给饿晕的老妇——那是刚穿越过来的陆云霄，还没觉醒系统，连炼气期都不是。
"宿主触发隐藏任务：拯救凡人。奖励：一阶怨鬼×1。"
系统提示音在陆云霄识海响起时，镜中蓝梦鳐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袖中令符泛起金光，那是仙界催促她动手的信号。
可她望着少年把老妇背去医馆，自己蹲在路边啃冷馒头的模样，突然收了剑。
"变数值下降3%。"镜中传来机械音。
陆云霄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他想起后来每次被苏家刁难，蓝梦鳐总会在半夜派小翠送来伤药；
想起他第一次召唤鬼仆被仙门发现，是她的剑挡在他身前，说"苏家赘婿，还轮不到你们动"；
想起上个月他被凌霄阁围杀至重伤，她的血滴在他唇间，带着甜腥的味道："撑住，我去引开他们。"
画面里的蓝梦鳐在变强。
她开始故意在任务中放水，在仙界的密报里掺假，甚至偷偷用玄霜宫的灵药换走陆云霄需要的阴属性材料。
首到那天，陆云霄为救被鬼域侵蚀的小镇，强行召唤出九婴，鬼气掀翻半座山。
蓝梦鳐跪在玄霜宫主殿，额头抵着青石板："那鬼修没有屠城，他在救人。"
"你被他污染了。"宫主的声音像冰锥，"去取他的魂魄，否则你也会变成变数。"
镜中画面骤转。
蓝梦鳐站在幽冥祭坛前，手里攥着断裂的魂锁令符。
她的法袍被剑气割得破破烂烂，左肩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玄霜宫的追魂剑刺的。
月光照在她脸上，她却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们说你是祸乱，可我看到的是你用鬼仆护着老弱，用阴气滋养将死的庄稼。
若你注定要烧了这虚假的秩序......"她把断成两截的令符按在祭坛石案上，血顺着纹路渗进去，"那我就做你手里的第一把火。"
镜中画面突然碎裂。
陆云霄踉跄着扶住石案，指节发白。
他望着镜中最后一缕魂息，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她不是为你死的。"千血朵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狐火在指尖凝成红球，却没扔出去，"她是为了她自己信的东西。"
陆云霄转头。
狐妖的耳尖耷拉着，眼尾的红痣被泪晕开，像滴化不开的血。
他突然想起每次他提起蓝梦鳐，朵朵总会冷笑说"仙界的狗"，可现在她的尾巴蔫蔫地垂着，哪还有半分妩媚。
"我知道。"他声音哑得厉害，伸手碰了碰镜中那缕魂息。
凉丝丝的，像蓝梦鳐从前给他送伤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背的温度，"她选了她的道，我选我的。"
梓钰轻轻合上灵镜。
巫女的眼尾泛着青，显然用秘术消耗了不少元气："残念保存得很完整，但魂息太弱，撑不过三天。"
陆云霄摸出怀里的令符。
青铜表面的裂痕里，那缕魂息正轻轻颤动，像在回应他的触碰。
他转身走向祭坛深处，九婴的黑雾自动让开道路。
黄泉鬼王的棺椁就停在最里面，黑棺上的咒文泛着幽光。
"进去。"他把令符按在棺盖上。
咒文突然大亮，黑棺"咔"地裂开条缝，阴风吹得令符猎猎作响，那缕魂息被吸了进去。
"这是？"千血朵朵眯起眼。
"诱饵。"陆云霄擦了擦掌心的血，"李元那天碰令符时，我在他魂魄里种了鬼印。
等他发现令符在黄泉鬼王这儿......"他勾了勾唇，鬼火在眼底翻涌，"该来的，总要来。"
雪越下越大。
祭坛外传来乌鸦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梓钰突然按住太阳穴，巫纹在颈间若隐若现："林峰的记忆又乱了......他好像想起什么不该记的。"
陆云霄的手指在石案上敲了敲。
石案下的暗格里，躺着半块染血的玉牌——那是蓝梦鳐从前贴身戴着的，三天前他在她坠崖的地方捡到的。
"明天。"他望着窗外翻涌的阴云，"用巫族秘术，帮他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