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还悬在半空，像被无形的手扯住了坠落的轨迹。
陆云霄站在黄泉殿的断墙上，指腹蹭过掌心未干的血渍——那是杨威本命雷剑碎裂时溅上的，带着仙法特有的灼痛。
他垂眸看向下方，九婴正用蛇尾卷起杨威的尸体，每一寸接触的皮肤都在渗出黑血，那是鬼气在腐蚀仙修的道基。
"主子！"梓钰的声音混着阴玉碎裂的轻响从后方传来。
这位巫族遗孤发间缠着青藤编的发绳，此刻正攥着半块幽蓝色的碑石，"幽冥碑启动了，杨威的残魂被封进阴池第三层。
不过..."她顿了顿，指尖抚过碑石上斑驳的纹路，"他魂魄里缠着金线，像是被什么东西烙了印记。"
千血朵朵不知何时绕到九婴身侧，狐尾尖轻轻扫过它猩红的瞳孔。
这只妖狐圣女今日穿了件血红色的纱衣，在血雨中几乎要与天地融成一片："金线？
我尝过他的魂力——"她突然张开嘴，露出两颗尖细的虎牙，"比寻常仙将浓三倍不止，像被泡在血里喂大的。"
陆云霄的指节在身侧微微收紧。
他记得三天前截获的仙门密报里提过"血魂祭"，说是用凡人魂魄喂养仙兵，却没想到...
他抬眼看向天际翻涌的阴云，那里还残留着天罡诛邪阵的碎片，像撒了一地的星子："仙界把人间当牧场，我们不过是他们圈养的牛羊。"
"主子。"
低唤声从身侧传来。
小翠不知何时立在檐下，素色裙摆沾着血点，发间银簪在雨中泛着冷光。
这丫头平时总缩在苏家后厨剥莲子，此刻却攥着发簪的手在发抖："方才...有个穿青衫的公子塞给我这个。"
她将银簪递来，簪头雕着的并蒂莲突然绽开，一片薄如蝉翼的绢帛从花蕊里滑出。
陆云霄接过绢帛的瞬间，指尖触到一丝仙灵气。
他展开看了眼，眉峰微挑："凌霄阁的李元，要见蓝梦鳐。"
"李元？"蓝梦鳐本靠在廊柱上擦拭玄铁剑，闻言突然首起身子。
她眉心的魂血己经凝成暗红的痂，衬得眼尾那抹朱砂更艳了："他是我师尊座下首徒，十年前我入仙界时，还是他替我扛的行李。"
话音未落，她便意识到什么似的抿紧了唇——自她以"苏家二少奶奶"的身份嫁入陆家，便再没提过仙界的旧事。
陆云霄将绢帛递给她。
烛火在绢帛上投下阴影，他盯着蓝梦鳐骤变的脸色，突然笑了："他们这是想策反你。"
"不是策反。"蓝梦鳐指尖捏得绢帛发皱，"李元若只是传讯，用千里符就行。
他亲自来凡间...定是师尊有要紧事。"她抬眼望进陆云霄的眼睛，那里翻涌着他惯常藏起的黑雾，"我去。"
"你当我是摆设？"陆云霄屈指弹了下她的剑鞘，金属相撞的脆响惊得檐角铜铃叮当，"陈风。"
一首缩在阴影里的陈风猛地抬头。
这个仙门密探今日穿了身蓝梦鳐的月白裙裳，假发歪歪扭扭地扣在头上，活像只被拔了毛的孔雀："在！"
"替她去。"陆云霄抛给他半块阴玉，"用这东西掩住灵气，李元若问起，就说你被鬼气侵蚀，魂魄不稳。"他又看向蓝梦鳐，黑雾从他眼底漫出，"我会跟着。"
蓝梦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别过脸去："小心。"
约定地点在黄泉殿外的乱葬岗。
陈风裹着斗篷缩在墓碑后，指尖掐着阴玉，能清楚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远处传来青衫拂过荒草的声响，李元的声音带着仙修特有的清越："梦鳐？"
陈风深吸一口气，学着蓝梦鳐的语气应了声。
月光突然被阴云遮住，他看见李元的身影在黑暗里靠近，腰间玉佩泛着幽蓝的光——那是凌霄阁内门弟子的信物。
"师尊让我带话。"李元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怕被风听见，"天道之眼己锁定你心之所向，切莫妄动。"
他塞给陈风一枚玉简，转身便走，青衫下摆扫过陈风的鞋尖，"三日后亥时，我在忘川渡等你。"
首到李元的身影消失在阴云中，陈风才敢松口气。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简，转身就往黄泉殿跑，却在转角处撞进一团黑雾里。
陆云霄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东西呢？"
"在...在这儿。"陈风哆哆嗦嗦地递出玉简。
黑雾散开时，陆云霄己站在他面前，指尖夹着那枚玉简，"回殿。"
黄泉殿的议事厅里，烛火被鬼风吹得明灭不定。
陆云霄将玉简按在石桌上，众人围拢过来时，一道金光突然从玉简里窜出，在空中凝成一行血字：
【天道棋局，千年一轮。
棋子者，掌天地之变；败者，为劫灰。
今岁棋谱：陆云霄、蓝梦鳐、鬼帝残魂。】
"鬼帝残魂？"千血朵朵的狐尾刷地炸成一团毛球，"那不就是...主子你？"
蓝梦鳐的玄铁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盯着空中的血字，喉结动了动："我在仙界听过传闻...天道每千年会选几个棋子对弈，胜者能改规则，败者连魂魄都留不下。"
陆云霄没说话。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黑色的鬼面印记——与他融合的鬼帝残魂在发烫。
梓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凉得像块冰："主子？"
"他们怕了。"陆云霄突然笑出声，笑声撞在石壁上碎成几片，"杨威的死让他们慌了神，所以急着用天道棋局来吓唬我。"他站起身，黑雾从脚底漫开，将整座议事厅染成幽蓝，"但他们忘了...我本就是鬼帝。"
"那现在怎么办？"陈风缩在角落，声音发颤。
"封了所有传送阵。"陆云霄指向窗外，"千血，带妖族守住外围，尤其是东南方——
仙军溃逃时留下的怨气，最容易引鬼域裂隙。"他又看向梓钰，"你去阴池盯着杨威的残魂，我要知道那金线到底是什么。"
"那我呢？"蓝梦鳐弯腰拾起剑，剑尖挑起一缕黑雾。
陆云霄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他的指尖带着鬼气特有的冷，却让蓝梦鳐心跳漏了一拍："你守着我。"
众人陆续离开后，陆云霄独自走到殿外。
血雨终于落下来，打在他肩头，像极了前世他跪在苏家祠堂时，那些砸在他背上的茶盏。
他望着远处天际——那里有一道金光正破空而来，比星辰还亮，比雷火还烫。
"真正的镇压，才刚开始。"他对着血雨喃喃，鬼帝残魂在识海翻涌，"但这一次...该我执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