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沈墨予裹着玄色大氅闪入沈府。
葡萄架下的机关暗门悄无声息开启,潮湿的霉味裹挟着烛火气息扑面而来。
她摘下束发冠,散落的青丝垂落肩头,紧绷了整日的下颌终于松弛下来——唯有在这间密室内,她不必再扮演那个八面玲珑的工部主事。
"今日在御书房,新帝差点察觉女书吏的事。"
沈墨予甩下染着龙涎香的玉带,金属扣撞击青石案发出清脆声响,
"但当我提及红薯军粮可助西北平叛时,他眼底的贪婪藏都藏不住。"
沈凛川猛地将虎符拍在舆图上,震得标注着驻军布防的朱砂点晕染开来:
"边塞驻军己烂到骨子里!上个月运往前线的三十万石粮草,竟有半数是掺了砂石的霉米。那些纨绔子弟连马都骑不稳,拿着银枪当仪仗!"
老人布满伤疤的手重重划过朔方城,
"若不是暗桩拼死传回消息,三万将士就要活活饿死在荒漠!"
裴砚辞转动着刻满星图的机关折扇,扇骨间突然弹出半卷密信:
"更棘手的是盐政。新帝默许三皇子旧部把控漕运,私盐贩卖猖獗到连州府官印都能伪造。"
他展开信笺,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地盐枭与权贵往来的黑账,
"如今百姓吃的盐里掺着石膏,苦得连粥都喝不下。"
沈墨予抓起案头的红薯模型狠狠砸向墙壁,薯块炸裂的声响惊飞梁间蛰伏的蝙蝠:
"该让这场戏开场了。"
她扯开舆图上覆盖的薄纱,露出底下用鲜血绘制的暴动分布图,
"让山东的流民打着'讨粮'旗号起事,再将克扣军饷的账本送到叛军首领手中。当官军疲于奔命时..."
她的指尖划过京城,
"我们的人就扮成商贾,带着棉衣和红薯干救济百姓。"
"可单靠这些还不够。"
裴砚辞突然抬手,烛火照亮他掌心的铜制令牌——上面交错的纹路正是宝相斋的暗记,
"西北军中有几位将领,至今仍在为先帝的知遇之恩蛰伏。若能..."
"不行!"沈凛川突然暴喝,震得烛火剧烈摇晃,
"那些人是先帝亲卫,新帝早就在暗中清洗!贸然联络..."
"父亲,时不我待。"
沈墨予按住老人颤抖的手,目光扫过密室角落堆积如山的红薯种和纺好的棉线,"您看这些。
"她掀开草席,露出底下整齐码放的木箱,"
三百箱棉衣,五千斤红薯干,还有二十车女学教材。"
她举起一本油印的《女诫批注》,朱砂批语几乎覆盖原文,
"当百姓看到女子也能执笔算账、救治伤患,当他们知道有位'沈先生'在暗中教女子识字..."
密室突然陷入死寂,唯有烛芯爆裂的噼啪声。
沈墨予走到石壁前,按下暗藏的机关。轰隆声响中,一面暗墙缓缓升起,露出崭新的密室空间——里面整齐排列着军械、账本,以及用密码书写的联络簿。
最显眼处挂着幅刺绣,针脚细密地绣着"男女同权"西个大字。
"这是我们的第二重谋划。"
沈墨予抚摸着刺绣边缘,想起白日里朝堂上言官们对女子参政的辱骂,
"当叛军与官军两败俱伤,当百姓对朝廷彻底失望,我们就带着沈家军,带着那些在密室里学会制械、谋略的女子,以'匡扶社稷'之名揭竿而起。"
裴砚辞将凤凰纹令牌重重拍在案上:
"我去联络江湖各大门派,让他们在叛军攻城时切断粮道。"
沈凛川默默系紧腰间佩剑,虎符在他掌心泛着冷光:
"沈家军己暗中演练半月,随时能控制城门。"
沈墨予望着密室穹顶透下的月光,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柔弱,只有破局者的狠厉:
"新帝以为坐稳了江山,却不知这天下早己千疮百孔。等烽火燃遍九州,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世道,该变天了。"
更鼓惊破长夜,沈墨予重新束起长发。当她踏出密室时,葡萄藤上的露水落在肩头,恍若星辰坠落人间。
远处京城的灯火明明灭灭,而一场足以颠覆王朝的风暴,正在这间不起眼的密室中,悄然积蓄着毁灭与重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