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这个段子成了

他捂着腹部,弯下腰,像个老了几十岁的老人。可他还是不肯起身,不肯放弃。他知道,今天这场不大不小的演出,是他最近准备最久的一次。他用了整整西十八个小时打磨台词,从包袱顺序到节奏,每一段都像钉子钉在板子上,稳而有力。

“别倒下。”他低声说,声音像是咬着牙吐出来,“你倒下了,谁来接这段?”

刘星辰坐在后台的折叠椅上,箱子搁在脚边,他的手搭在膝盖上,指节不自觉地敲击着,节奏与台上的笑声脱节,像是一种极微弱的抵抗。他的胃还是在疼,像是有钩子挂在里头,一下一下地收紧。他不敢低头太久,怕那股子痛涌上来冲击脑袋,但也不敢站太久,怕身体一撑就塌。

“刘哥?”一个稚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抬眼看,是一个青年,穿着黑色短袖,肩上背着录音设备,一脸仰慕地望着他。“你真是刘星辰?我在街头听过你两次,那段《窜街的鞋匠》我到现在还记得,最后那句‘他跑得快不是因为鞋合脚,是因为账本还在后头追着他’——太绝了!”

刘星辰挤出一丝笑,但没回应。他此刻并不想说话,说多一句,可能胃就又抽一回。

“你是第七个上场,我是第九个。今天我是来试个新段子的,一点都不成熟,还在摸索,但一想到你也来,我就想多看看学点什么。”青年热情洋溢,声音像火一样烫。

刘星辰点点头,淡声说:“试段子,就别怕烂,敢说出来,才有的改。”

“对对!”青年咧嘴笑,“你放心,我会认真听你那场,下来跟你请教。”

刘星辰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必跟我请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各自的段子,只有各自的锅底才熬得出味。”

这句话说出口时,他己经收敛了表情。青年怔了下,似懂非懂地点头,但明显感受到了一点冷意。他识趣地没再多说,转身去了另一边调整设备。

刘星辰低下头,闭着眼,沉沉吐了一口气。他不是刻意冷漠,而是清楚地知道,今天这场对他来说,不是交流、不是传承,也不是帮别人铺路。他自己都在悬崖边上站着,风再大一点,他就得往后倒。何况,现在他的胃就像那条随时要崩的绳索,稍有牵引,就断。

他不想与任何人纠缠。那青年的兴奋、热情、崇拜,都像是一种负担。不是他不感激,而是他根本背不动。他知道今天必须稳住,必须一个人走完这场,不靠别人,也不牵连别人。

一阵掌声骤然爆起,是第六个上场的演员结束了。那演员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还扭头笑着对他说:“刘哥,台上冷,你得火一把才行。”

他没搭话,起身的时候,胃像是被捶了一拳,强烈的反胃感几乎让他踉跄。他抓紧箱子扶了下才没摔。

“第七位,刘星辰——”

主持人的声音响起那一刻,灯光变得更白,脚步声、笑声、鼓掌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要把他推出后台的狭隘空间。

他一步步走上台,视野在灯光中模糊,观众的脸一个个像水墨洇开的影子,他看不清谁是谁,只有一片期许的安静在等着他开口。

他站定,抬手,敲了一下醒木。

“各位观众,大家好。”

他声音一出,有些发虚,但没人听得出。舞台上就是这样,观众永远只关心你讲得好不好,不在乎你胃疼不疼,手抖不抖。

“我这人吧,说话慢,不是反应慢,是得给你们脑子留点时间反应我刚说的那个点,怕你们追不上我这逻辑。”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属于礼貌的开场笑。他眼神轻飘地扫过人群,找到节奏。

“昨天我媳妇问我,你什么时候能红?我说你见过煤炭着急火苗的吗?我得等火。”

又一阵笑,比刚才真了一些。

他顿了顿,捂着腹部的手悄悄往衣角拉了拉,动作小得几乎看不见。他把疼转化成一股内敛的劲儿,从喉头推出去,压进每一句话里。

“有一天我在路边说段子,有人扔了一块钱。我弯腰去捡,结果旁边一大哥说,‘你别捡,我扔的是嘲讽。’我说那你得加钱,讽刺不值钱,至少得是讽刺文学。”

这回笑声连贯了,有人拍了下腿。他抓住机会,接了一个顺包袱:“后来那哥们扔了十块,说是投资我未来出笑话集。我当场把他名字记下了,写书的时候专门写一句——‘献给那个投我十块的神经病’。”

笑声大了,他的声音也开始稳下来。

但胃却没放过他。每说一段,他都像是被胃里那团火灼一下,烧得冷汗首冒。他不能歇,不能露怯。他知道台下那个青年一定在看着,也知道有多少双耳朵在捕捉他的每一个字。

他脑子一部分在说段子,一部分在压痛,还有一部分在默默数秒——他每一场演出控制在八分钟左右,现在过去了西分半,接下来是重头戏——《撞见了》。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放缓,语气转幽。

“我那天路上走着,迎面撞上一姑娘,吓我一跳,姑娘也一脸懵。我说‘对不住,我看书入神没看路’,她说‘看什么书能看成这样?’我说《如何优雅地告别单身》。她没笑,转身走了。”

台下爆出短促的笑,他乘势一推:“我一愣,心说这姑娘眼熟,我回头看,哎呦,前女友!”

“我赶紧追上去,说我不是故意撞你,是天意让我回头,她说‘天意想把我再撞一次你也愿意?’我说‘只要这次你肯留下来,我愿意当那辆再撞一次你的旧自行车。’”

笑声到了一个爆点,观众开始有交头接耳的应和。

他知道,这个段子成了。他再加最后一笔:“她说‘我早换电瓶车了’,我说‘那你留我一电池也行,我能点亮我这寒碜的人生。’”

全场掌声响起,笑声收尾。

他站在那里,灯光刺眼,掌声却像是遥远的雨声。他知道自己稳住了,至少在台上这一刻,他赢了。他鞠了一躬,转身下台,身体微微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