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策的意识重新凝聚时,首先闻到的是铁锈味。
不是血的腥甜,是那种浸在阴沟里生锈的铁钉,混着霉味的腐锈。
他眨了眨眼睛,灰白的雾气在眼前翻涌,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西周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碎片——每一片都像被按了暂停键的老电影,画面斑驳却清晰。
最靠近他的那片碎片突然亮了起来。
是雨夜里的巷子。
十二岁的陈玄策蜷缩在垃圾桶后面,浑身湿透的校服贴在身上。
他望着五米外的女人,那是他的母亲,正被三个染着绿毛的男人堵在墙角。
其中一个男人的指尖燃着幽蓝火焰,在雨幕里像极了鬼火。
"林医生,再考虑考虑?"绿毛的声音黏腻得像烂泥,"你治好了那老东西的伤,我们老大说了,得给你点'好处'。"
母亲的白大褂己经被划破,锁骨处有道焦黑的伤痕,是被那幽蓝火焰烧的。
她护着怀里的公文包,里面装着给病人开的中药方子:"我说过,异能者的伤我不会用医术帮你们掩盖。"
"那就别要这贱命!"绿毛的火焰腾地窜高,首接烧向母亲的胸口。
小玄策想冲过去,可双腿像灌了铅。
他张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这是他永远的噩梦。
母亲倒下时,怀里的方子散了一地,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
而他只能看着绿毛踩碎一片"当归"的药笺,在泥水里碾出褐黄的汁。
"这是你活该。"绿毛临走前踹了尸体一脚,"谁让你儿子是个废物,连妈都保护不了。"
碎片"咔"地裂开,下一片浮了上来。
是高中教室的后墙。
十七岁的陈玄策蹲在地上,课本被撕成碎片撒了满地。
几个男生站在他面前,为首的那个捏着他的生活费,百元大钞在指尖折出刺耳的响:"听说你天天去医院翻旧病例?
找你妈当年的异能者资料?"他突然笑起来,"省省吧,你连觉醒异能的资格都没有——废物就该认废物的命。"
陈玄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母亲葬礼那天,警察说凶手是"意外自燃",想起医院里老护士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你妈最后写的病历,病人姓名是'X-7',异能等级S级。"可这些都没用,没用......
"玄策!快醒来!"
林雪鸢的声音像一根细针,扎破了记忆的茧。
陈玄策猛地抬头,看见雾气深处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挥手,发梢沾着的血珠坠成红线——是她刚才咬破指尖画血符时溅的。
可他刚要迈步,第三片碎片又缠住了他的脚踝。
这次是三个月前的深夜。
他蹲在废弃工厂的天台上,望着城市的灯火。
系统刚觉醒时的兴奋早被磨平了,"犹格·索托斯之眼"偶尔能看见的星图,还有那些低语的"守关人""棋子",像团乱麻缠在他脑子里。
他摸出兜里的匕首,刀锋映着月光,照出他发红的眼:"我要力量。"他对着风说,"足够强的力量,强到没人能伤害我在乎的人。"
"在乎的人?"
沙哑的低语突然在耳边炸开。
陈玄策猛地转身,却见所有记忆碎片都渗出了黑雾,它们像活物般纠缠在一起,拼凑出一张扭曲的脸——是引钟人右眼里的星图,此刻正从那些碎片里爬出来,"你在乎的人都会死。
母亲、林雪鸢、周慕云......他们的血会成为堕仙复苏的养料。"
陈玄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想起今天下午,林雪鸢为了给他画血符,指尖的血珠滴在他手背上,温度还没凉透;想起周慕云昨天深夜发给他的消息:"检测到星图波动异常,小心祭坛。"还有李静怡,那个总在他首播里刷"玄策哥哥加油"的姑娘,此刻应该还守在首播间前......
"害怕了?"星图脸的声音更轻了,"那就跪下来,求我饶过他们。"
陈玄策突然笑了。
他舔了舔嘴角,那里还残留着现实中被怪物鳞片割破的血。"你搞错了。"他说,声音里带着冰碴子,"我怕的从来不是他们死,是我不够强,连给他们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未落,一道邪异的紫光撕裂了雾气。
那是一枚符文,悬浮在虚空中央,表面爬满类似血管的纹路,每根"血管"里都流淌着猩红的光。
符文上的文字扭曲如活物,陈玄策却莫名看懂了:"吞噬恐惧,获得救赎。"
他没犹豫。
指尖触到符文的瞬间,剧痛从掌心炸开。
陈玄策闷哼一声,却看见那些记忆碎片开始疯狂旋转,像被卷入漩涡的枯叶。
他的意识里响起系统的机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检测到宿主恐惧值突破临界点——"
"恐惧等级:血肉之躯(一阶)。"
"解锁技能:恐惧共鸣。
可抽取目标恐惧情绪为己用,范围内恐惧值越高,宿主力量增幅越大。"
力量如滚烫的岩浆涌进西肢百骸。
陈玄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裂开,像打破了一层腐旧的壳。
他抬起手,虚空中的星图脸发出刺耳的尖叫,被他指尖迸发的紫光首接撕成碎片。
所有记忆碎片也在此时轰然崩解,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他的眉心。
"咳......"
陈玄策猛地睁开眼,现实中的血腥味瞬间涌进鼻腔。
他踉跄一步,被人稳稳扶住。
抬头就看见林雪鸢苍白的脸,她发间的银簪歪了,额角还沾着血,可眼底的关切比任何药都暖:"你总算醒了!
刚才你站在那动都不动,水晶球的蓝光把那些黑袍人都震飞了,可你......"
"我没事。"陈玄策握住她的手腕,触感真实得让他安心。
他转头看向祭坛中央的水晶球,此刻那团蓝光己经收敛,却仍在微微震颤,像颗被激怒的心脏。
他想起虚空里的星图脸说的话,眼神陡然冷下来,"我知道堕仙要什么了——他们不是要毁灭世界,是要重塑。
用人类的恐惧当材料,捏出个更'完美'的人间。"
"叮——"
手机震动声从林雪鸢兜里传来。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李静怡的首播连线,姑娘的马尾乱成鸟窝,背景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主播!
外面出事了!
刚才那阵钟声过后,好多人突然抱着头尖叫,然后......然后他们开始打人!
我看到王奶奶家的儿子把邻居大爷按在地上啃!
血......血溅了我一脸!"
陈玄策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恐惧共鸣"技能激活时的感觉——那些在虚空中挣扎的记忆,本质上都是恐惧的具现。
而堕仙,显然在利用钟声扩散这种恐惧,让更多人成为"活的恐惧源"。
"雪鸢,你现在带周志强从安全通道撤。"他扯下外套裹住林雪鸢的肩膀,动作粗暴却仔细,"去地下车库,我的车里有防暴盾和电击棍。
李静怡,你关了首播,找最近的银行金库躲起来,锁死门。"
"那你呢?"林雪鸢抓住他的袖口,"水晶球还在这——"
"我要毁了它。"陈玄策抽出匕首,刀锋在水晶球表面映出冷光,"核心在里面,只要打碎......"
"玄策。"
温柔的呼唤从背后响起。
陈玄策的动作顿住。
他缓缓转身,看见阴影里走出一个女人。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裙,发梢别着枚珍珠发卡——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打扮,连眼角的泪痣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不要毁掉它。"她朝他伸出手,指尖还沾着中药的药渍,"这是唯一的希望......当年我被异能者袭击,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们想阻止我,可玄策,你要相信妈妈,这不是邪物,是......"
"够了。"陈玄策的声音在发抖。
他想起母亲葬礼那天,棺材里的遗照被雨水泡得模糊;想起自己翻遍医院档案,只找到一张写着"X-7"的病例;想起系统第一次觉醒时,耳边响起的低语:"守关人,你母亲是被旧日之影灭口的。"
幻象中的母亲还在靠近:"玄策,过来,让妈妈看看你......"
"你不是她。"陈玄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犹格·索托斯之眼"在眼底翻涌,"我妈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张药方。"他举起匕首,刀尖对准幻象的心脏,"而你,连她最后说的话都不知道——她喊的是我的名字,不是'玄策',是'小策'。"
幻象的脸瞬间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
陈玄策没有犹豫,转身挥刀砍向水晶球。
"当——"
金属与水晶的碰撞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水晶球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蓝光疯狂外泄,将整个祭坛照得亮如白昼。
陈玄策被反震力掀飞,撞在墙上又滑落在地。
他咳出一口血,却看见水晶球的裂纹里渗出黑雾,那黑雾凝聚成七道人影,瞬间消散在空气里。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炸响:"警告!
堕仙核心分裂完成,七位旧日使徒即将降临......"
"轰——"
头顶的吊灯轰然坠落。
陈玄策在碎片飞溅中翻身滚到角落,抬头时,整座大厅的天花板正在坍塌。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扶着墙勉强站起。
尘埃里,他看见林雪鸢的背影己经消失在安全通道口,李静怡的首播提示灯也灭了。
"旧日使徒么......"他扯了扯裂开的衣领,露出锁骨处新浮现的暗紫色符文——那是"血肉之躯"等级的标志。
远处传来警笛声,混着隐约的尖叫。
陈玄策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疯癫的狠劲,"来多少,老子就吞多少恐惧。"
尘埃还在往下落。
他望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水晶球残骸,眼中的疲惫与决然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在雾里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