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策的掌心还残留着苏九儿手背上旧疤的触感。
后半夜的风卷着铁锈味灌进仓库时,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在法医室看到的尸检报告——死者心脏位置有个焦黑的圆孔,孔壁上附着着暗紫色的黏液,像极了某种古老咒文的笔画。
"从排水管道走。"他松开苏九儿的手,指了指仓库角落被藤蔓覆盖的铁栅栏,"正门有三个暗哨,西侧围墙埋了感应雷。"
苏九儿没问他怎么知道的。
这个总把暴戾写在脸上的男人,最近总在凌晨三点抱着一本泛黄的《神秘学导论》翻到卷边,书里夹着的便签纸上全是她看不懂的符号。
她弯腰扯开藤蔓时,指尖碰到陈玄策递来的战术手电,灯光明灭间,她瞥见他腕骨处新添的抓痕——像是被某种带倒刺的生物抓出来的。
管道里的污水漫到小腿,陈玄策走在前面,背影像堵移动的墙。
苏九儿能听见他刻意放轻的呼吸声,每一步都精准避开管道底部凸起的锈斑,仿佛早己在脑海里模拟过千百遍路线。
当头顶传来哨兵换岗的脚步声时,他突然反手拽住她的后领,将她按在管道壁上。
腐臭的污水溅到她鼻尖,苏九儿却闻到了陈玄策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香——像是某种古籍被翻旧后的纸页味。
他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熨在她手臂上,比刚才在仓库时更烫了,皮肤下似乎有活物在蠕动,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细微的震颤。
"到了。"陈玄策突然低喝一声。
苏九儿抬头,看见管道顶端有块松动的水泥板,缝隙里漏下的光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像被揉碎的星子。
两人翻上管道的瞬间,陈玄策的左手突然按在她后腰。
苏九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二十米外的车间门口,两个穿黑色战术服的男人正用喷灯切割铁门,他们肩章上绣着的倒五芒星,和三天前死者身上的灼伤图案一模一样。
"祭坛在车间最深处。"陈玄策从裤袋里摸出半块碎镜片,对着月光晃了晃,"跟紧我。"
车间里的空气带着股甜腥的腐味,像是无数条死鱼在高温里发酵。
苏九儿的鞋跟刚碰到地面,就听见陈玄策低咒一声。
她低头,看见脚下的水泥地泛着诡异的青灰色,裂纹里渗出暗紫色的黏液,和尸检报告里的描述分毫不差。
当那座黑曜石碑出现在视野里时,苏九儿的呼吸陡然一滞。
碑体足有两人高,表面刻满螺旋状的符文,每道纹路都在微微发亮,像被注入了活的光。
她摸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凑近观察,镜片上立刻蒙上一层白雾——那些符文的温度竟比沸水还高。
"和铅盒里的碎片纹路同源。"她压低声音,"阿扎斯之冠是上古祭祀用的法器,传说能沟通......"
"轰——"
陈玄策突然将她扑倒在地。
苏九儿的后脑勺撞在水泥地上,眼前闪过金星,却听见头顶传来机关启动的咔嗒声。
原本平整的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数十道铁刺从西面八方刺来,擦着她的发梢钉进墙面,带起的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触发了地脉锁灵阵。"陈玄策翻身将她护在身下,额头的冷汗滴在她锁骨上,"九儿,数到七,往西北方滚!"
苏九儿没问为什么。
她看见陈玄策的瞳孔正在收缩,虹膜里浮起暗金色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生物的眼睛。
当第七声机关轻响传来时,她拼尽全力翻滚,后背撞上冰凉的金属箱。
抬头的瞬间,她看见陈玄策的指尖渗出黑血,在地面画出一道扭曲的符号——那是三天前她在解剖室里,从死者心脏圆孔里拓下来的咒文。
警报声骤然响起。
车间两侧的墙壁缓缓升起,露出数十名端着自动步枪的士兵。
他们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青灰,眼白完全变成了黑色,枪口却没有对准陈玄策,反而集体转向了黑曜石碑。
"是被堕仙残魂寄生了。"陈玄策的声音像淬了冰,"他们的恐惧阈值被拉到了最低,稍有刺激就会......"
话音未落,离他最近的士兵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枪管抵住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脑浆混着碎骨溅在黑曜石碑上,那些符文突然剧烈震颤,碑底的暗紫色黏液开始沸腾,冒出一个个气泡,每个气泡炸开都飘出一缕淡灰色的雾气——那是人类的恐惧情绪,苏九儿在法医室用仪器捕捉过类似的能量波动。
"恐惧领域!"陈玄策低吼一声。
苏九儿看见他身后浮现出半透明的黑色虚影,像是无数张扭曲的人脸重叠而成。
虚影张开嘴,那些飘散的恐惧雾气被疯狂吞噬,陈玄策的瞳孔彻底变成了暗金色,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像爬满了活的黑蛇。
"九儿!
去石碑后面找核心装置!"他甩出一把不知从哪摸来的短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记住,逆时针转三圈!"
苏九儿猫着腰冲向石碑。
她能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惨叫,那些被寄生的士兵开始互相撕咬,指甲抠进同伴的脖子,牙齿咬碎对方的喉咙,他们的恐惧情绪如潮水般涌来,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当她绕到石碑后方时,终于看见了那个巴掌大的金属盒,盒盖上刻着和阿扎斯之冠碎片相同的螺旋纹。
"找到了!"她回头喊了一声,却在看清陈玄策的瞬间愣住。
他的右手变成了半透明的黑色物质,像是由无数蠕动的触须组成。
那些触须刺穿了三个扑过来的士兵,将他们体内的恐惧能量抽取出来,汇入他眉心的位置——那里浮现出一只闭合的眼睛,眼尾的泪痣在暗金光中若隐若现。
"犹格·索托斯之眼......"苏九儿想起陈玄策曾在她的解剖室里,指着古籍上的插画说过这个名字,"全知之眼,能解析一切神秘学力量......"
"九儿!
动手!"陈玄策的声音带着某种不属于人类的沙哑。
苏九儿猛地惊醒,抓住金属盒上的旋钮逆时针转动。
当第三圈转到一半时,黑曜石碑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那些符文开始倒转,暗紫色黏液像被抽干了般迅速退去,寄生士兵们的惨叫声也弱了下来。
"愚蠢的凡人。"
低沉的声音在车间里回荡,像是有人用生锈的锯子刮擦金属。
苏九儿的手猛地一抖,旋钮"咔"地一声断裂在她手里。
整座工厂开始剧烈震动,墙壁上的裂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些液体汇聚成无数只猩红的眼睛,每只眼睛都盯着她和陈玄策。
"本体投影!"陈玄策的触须骤然收缩,将苏九儿拽到身后。
他眉心的眼睛缓缓睁开,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整座工厂的结构,"系统提示撤离,但出口被铁板封死了。"
苏九儿抬头,看见原本敞开的大门不知何时被两寸厚的钢板挡住,钢板表面刻满了和石碑相同的符文,正随着震动发出嗡鸣。
她摸出腰间的配枪,子弹刚上膛就被震得飞了出去——整座工厂的金属都在共鸣,连她的骨传导耳机都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
"接着!"陈玄策甩出铅盒。
苏九儿接住的瞬间,掌心传来灼痛——半枚阿扎斯之冠的碎片正在发烫,表面的纹路亮得刺眼,像是被点燃的活物。
"它在回应堕仙的力量。"陈玄策的触须开始消散,右手恢复类的模样,但皮肤下的血管仍泛着暗金,"九儿,把碎片按在钢板上!"
苏九儿没有犹豫。
她将碎片按在钢板的符文中心,刺眼的金光瞬间迸发,连那些猩红的眼睛都收缩了一下。
堕仙的声音变得尖锐:"不可能!
这是属于我的冠冕......"
"现在属于我。"陈玄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像是有另一个人附在他体内说话。
苏九儿转头,看见他的眼尾泪痣变成了暗金色,原本暴戾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肃的威严,"深渊回响,解。"
车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苏九儿看见陈玄策指尖的黑血飘向空中,在空中组成一个复杂的符号。
下一秒,所有猩红的眼睛同时爆发出惨叫,那些寄生士兵的尸体突然站了起来,用指甲在自己脸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痕,他们的恐惧情绪如火山喷发般涌来,连黑曜石碑都出现了裂痕。
"走!"陈玄策拽着她冲向钢板。
金光中的碎片突然发出蜂鸣,钢板上的符文开始崩解,露出一道能容两人通过的缝隙。
当他们挤出去的瞬间,整座工厂传来轰然倒塌的巨响,身后扬起的灰尘里,苏九儿听见堕仙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你会后悔......"
"玄策?"苏九儿转身,却发现陈玄策正盯着车间废墟的方向,眼神里有几分迷茫,又有几分兴奋。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暗金色的光,皮肤下的血管不再凸起,体温也恢复了正常,但那枚泪痣,似乎比之前更明显了。
"怎么了?"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见漫天飞舞的灰尘,"是堕仙......"
"不是。"陈玄策突然按住耳朵,像是听见了什么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有个很低沉的声音,在说......"
他的话突然卡住。
苏九儿看见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迅速环顾西周,目光扫过废墟、管道、还有远处逐渐亮起的警灯,最后落在她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危险气息的笑:"九儿,看来我们要找的答案,比想象中更深。"
风卷着灰尘吹过,苏九儿却觉得,今晚陈玄策眼里的光,比任何警报都要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