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正式踏入“996”互联网企业的早晨,是东海雾气最重的一天。他穿着刚买的新衬衫,硬挺西裤、皮鞋发亮,却在公交车上像所有早高峰的打工人一样,紧紧抱着电脑包,提前在脑海过了一遍自我介绍。
新公司位于东海CBD最昂贵的写字楼群之一,跨国互联网巨头在顶层挂着logo,电梯厅永远是人流涌动。初入职梯队的新同事多为名校毕业、口音各异、个个自带精英气息。林泽按照工号签到,一脸忐忑地站在人事主管身边,看着一批批“高潜人才”在咖啡机前点头,举止谦和却藏着互相比拼的紧张。
入职培训只用了一小时,HR便用温和又带压迫感的语调宣布:“我们没有强制加班,所有奋斗全靠自愿。只要你能力强,晋升是透明的;只要你懈怠,公司随时欢迎更拼的后来人补位。”
林泽的第一个工位,正对着办公区最宽的玻璃窗。他傍晚才能喘口气透口气,白天全天在项目会议、需求评审、代码审核、PPT演练、邮件跟进之间来回切换。组长一句话:“明早8点review会议,要递交一轮优化建议方案,今晚最好别太早回。”大家纷纷点头,没人有异议。
初体验“996”,竞争比想象更残酷。他的导师许哥,三十出头,头发己经稀疏,眼底乌青,不到一周时间己连续两次留宿公司沙发。部门群深夜1点依旧有人在讨论bug,HR贴心地发夜宵图片,“今晚全员free餐,欢迎午后再战。”
林泽的工位角落,被员工们称为“不眠区”,一到晚上灯永不熄灭。工位上便利贴贴满方案要点、组内提醒、自我激励“加油,不能掉队!”但实话说,每天的自我激励很快被疲惫和社交压力消耗殆尽——凌晨写完方案,他靠在椅子上恍如隔世。
午餐、晚餐都在公司吃,餐厅24小时灯火通明。饭桌上的同事互相称兄道弟,低声抱怨:“又是赶kpi,下个月估计还得996。”有的自嘲地把工牌拍桌:“我们这公司,睡在这里比在家还多。”
林泽有几次,因为连续调代码,加班到凌晨回合租屋,电动车驶过夜空只剩自己和星光。他时常迷茫:“这一切是值得的吗?我究竟在追什么?”可每每迷失时,想到高薪、晋升、“下一个跳槽机会”,身心又被现实按回格子间坐好。
“你选择接受996,就要习惯孤独与拼命的切换。”导师许哥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们习惯了一句“组内没有玻璃心”,谁出错谁加班,被批也只能熬着;谁做出成绩谁能拿奖金,唯实绩论。
周末难得休息,他和苏瑾、阿琛、陈妍西人约到小饭馆聚餐。几个人相对无语,各自端着热汤,脸上满是疲惫。陈妍说:“编辑部这周三人接连猝倒进医院,工牌比人强。”阿琛瘫坐:“我最近都在外送夜班,有天凌晨西点还和客户争吵订单。”
苏瑾看着满桌的菜,轻声道:“我们这个年纪,谁不是压力山大?996不是努力的证明,只是普通人必须咬牙撑下去的规范。”
林泽抿着茶沉默一阵,下定决心道:“但我不想被困一辈子。就算996是常态,也想从中积攒经验和资本。只有这样,未来才有资格选自己想走的路。”
夜归路上,林泽靠着公交车窗,看着东海的灯海复又开放。他并不觉得996让人光荣,但也不再觉得屈辱。有那么多人在格子间、在工地、在夜色中与他并肩,一起用“不被生活打败”的意志熬出转机。
他在日记本写道:“996,像一场考验。但撑得住,愿意成长,终有一天我可以走出这种围城。重要的是,心在,灯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