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陌生的街道，依然是熟悉的肘击；不同的肘击的方式，相同的没有全尸。
死的太频繁，以至于褚一鸣都有些麻木了。
复活、狂奔、死亡，周而复始，就像被困在球笼里的仓鼠，无论怎么奔跑都没办法走到尽头。
褚一鸣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极乐都的面积可以这么大——大到极乐都的城中城，都能让他死亡二十来次，回回复活点不重样。
一时间，他对“蒙格大道”的“大”字，拥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但这对他的境遇没有任何帮助。
“标记最新点位。”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褚一鸣呼出了中枢网络，在己经存在多个叉的地图上，打上了最新的标记。
再次排除一个区域，以百米为半径，周围没有标记的区域只剩下了两个，很快就能找到最后那个正确答案了。
“最多再死一两次就能找到正确答案了嘛！还是很快的。”褚一鸣安慰了一下自己，然后安心等死。
肘击尚未到来，他却收到了戴勒的消息。
“是那边结束了吗？那我这边……咦？”
他下意识露出了一点振奋的神采，切到好友界面仔细查看，但当他浏览起消息内容时，刚刚露出的笑容就定格了。
【戴勒：我很惭愧没能给予你太多帮助，却给你带来了麻烦……】
【戴勒：莉莉需要你和梅菲斯特的帮助！拜托了！】
【戴勒：她就在……】
嗤。
血肉之雨飞扬。
死神偶尔迟到，但不会缺席。
……
脱离了压制的冗余个体狂飙突进，原本被集火打的千疮百孔的形体只是稍有空隙就完成了自愈，拖拽着剥落的像素和乱码形成的尾流，刹那间从地上跃起，弹跳至旁边的一座大厦的玻璃幕墙，借力二度飞跃，踩碎了大片防弹玻璃，折身掠向正从高空坠落的卡廷和劳尔。
“尽快解决，可别把它送到别人嘴里……到时候我们就成打白工的了！”由于极乐都非联赛区域的限制，二人的义眼都不是军用级，不能够完全捕捉到冗余个体的行动，信号传递和身体反应速度也不够快。
但能够看见它的移动轨迹，本身对于经验足够丰富的联赛选手来说，就可以进行公式化的打桩了。
在冗余个体腾空跃起的一刹那，卡廷和劳尔就同时抬起了手里的枪口，交织的两条火舌镰刀一样交汇，共同锁定了同一个点位。
冗余个体二次弹跳飞扑时的必经之路。
在离地一百二十米的位置，它自己迎头撞上了两人的提前枪。
身处半空无处借力的冗余个体，并没能成功触碰到被当作第一目标的卡廷，被拦截击落。
卡廷并没有因为打退一次进攻就噶不到得意。
他没有优先换弹，而是将步枪挂在身旁，呼出中枢网络缩成小窗在身侧待命，构筑一把军刀割断了降落伞的绳子，开始自由落体。
劳尔几乎同时做出相同的选择，两人在半空中倾斜身体，尽朝着附近大厦的外墙靠去，几乎和玻璃幕墙平行后，卡廷的义体手臂手掌处射出了一条金属丝，末端仿佛铺开的蛛网，贴合在玻璃外墙上后仿佛焊死在上面一样，瞬间将卡廷下坠的趋势遏止。
虽然下坠的势能让他的义体手臂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嘣声，义体衔接血肉的接口也隐隐约约开始渗血，但卡廷完全不在乎。
他聚精会神盯着落地后摔成了大片带着崩溃像素，仿佛打了马赛克滤镜的冗余个体，见它藕断丝连的糜烂躯体依旧能够爬起来弹跳，甚至身处半空中时，还能看见只有一点血肉和神经勉强吊住没有脱落，垂在体外的肠道。
然而随着它的加速进入到超音速阶段时，那些脱离躯干的肉沫、血水便瞬间跟着突破超音速，紧追主体，融入填补躯体的缺口。
“看来还得稍微磨一会儿，没到熔断极限。”
劳尔挂在卡廷身旁，手中的步枪己经装上了榴弹发射器，相较于步枪子弹而言，榴弹的停止效果显然要更出色，但命中和容错却要低一大截，射速也不如子弹更快。
他单手持着步枪，预估了一个点位，用拨杆将扳机触发切换到榴弹筒上，随后扣下。
而后几乎同时，卡廷敲碎了身后的玻璃幕墙，进入室内后第一时间收回金属丝，并将同样收回金属丝的劳尔拽了进来。
轰！
榴弹爆炸的烈焰甚至燎进了室内，破片噼里啪啦乱飞，紧挨着幕墙爆炸的榴弹震碎的大量玻璃，也把冗余个体炸的形体溃散。
然而它却在坠落前，用那理论上根本不可能发力的，只剩下皮连着的手，扣住了玻璃墙面，承受着冲击，滑落下去几米后，便稳住了身体。
再次被重创的它抽搐的程度明显加剧，电视白噪一样的像素丢失高频闪烁了几次，首到形体大致稳固才消失。
钻进大楼内的两人根本就没有确认战果的想法，身体都没站稳就朝着大楼内部跑去。
“只差一点就打偏了，真刺激！”
劳尔一边狂奔，一边甩掉了己经报废的发射筒，同时给步枪换弹。
卡廷先两枪干碎了房间的门锁，用肩膀用力顶开了门，这才开始将只剩下几发子弹的弹夹退下，更换新的。
劳尔紧随其后，并向后撇下了两颗己经拉环的手雷。
两人在过道内狂奔，在拐角处构造了一辆跑车堵死了过道，并同时转头架枪。
一切安静。
一秒后，身体还没完全聚合，体表带着些许焦痕的冗余个体便剃刀一样，几乎将车整个剖开，车身更是被怼的飞了起来，车尾砰一下怼在了墙壁上。
趁着它急行趋势耗尽，还没重新加速的一刹那，卡廷率先开火，而劳尔一边架着枪，一边倒退着向后拉开距离，退出大概一百米后，数着弹数的他无缝接力，几乎就在卡廷停火的一瞬完成交换。
单人的火力不足以完全压制冗余个体，它依然在逼近，哪怕己经达不到接近2马赫的恐怖水准，但是也依然能以比常人奔跑要快上许多的速度追赶。
卡廷故技重施，撇下两颗手雷，并飞速换弹，朝着劳尔身后头也不回地拔腿狂奔，似乎是将劳尔丢下等死。
但当他全身义体负载，维持秒速近百米的行进速率拉开距离，从大厦正中央贯通上下的空心圆一跃而下后，随身待命的中枢网络略微放大，切换到了指挥界面。
与此同时，劳尔打光了最后一发子弹，被卡廷撇下的手雷也同步爆炸。
冲击波和烈焰中，身形被撕裂的跟破布一样的冗余个体仿佛随时都会泯灭，但劳尔知道现在还差得远，所以他只是竖起手，比了个向下的拇指。
冗余个体拖拽着接近分崩离析的身躯，用完全不合理的姿态，用每一寸血肉发力，扭曲地扑向了劳尔。
但就在它即将撕碎面前这个一触即破的猎物时，劳尔的身影忽然消失不见。
一键召回。
“哇哦！我还以为你又会失误！”
被强制传送到卡廷身边的劳尔不太确定自身所处环境，但他完全不需要用眼睛去捕捉，跟着卡廷行动即可。
“得了吧狗屎！我就失误过两次你要念叨一辈子吗？”卡廷吼了一嗓子。
冗余个体脑子不好使，没有人带路走明确通道的话，下楼一般都挺费劲，能多折腾的几秒，是他们拉开距离布置下一次反击的黄金时间。
“烦人，如果不禁止顶级装备的话，我们现在己经把它给干掉了！”
“但是不禁止顶级装备的话，说不定我们到来之前，那个漂亮女孩和她的搭档就己经干掉我们亲爱的跟屁虫了。”
“……啧。”
劳尔狂奔时，发现路过的一处室内休闲区里，有个正在喝咖啡的男人。
“你们……”
砰。
砰。
两声枪响几乎重叠，卡廷和劳尔同时抬手，清理了可能会导致冗余个体改变追击目标的不稳定因素。
“它要来了。”
“OKOKOK……”
这是一座综合大楼，有酒店、饭店、娱乐室甚至是室内赛车场，巨大的楼层面积、复杂的条件足够他们和冗余个体拉扯。
毕竟双人室内CBQ，是重生联赛选手的基本功。
这一份奖赏，他们势在必得！
而在大楼正下方的入口处，莉莉在中枢网络上向所有自己认识的联赛队伍都发送了坐标。
她没有去看那些回信，提起了卡在限制边缘，威力更甚于撕裂者的钢血-62突击步枪，将子弹上膛。
这把步枪的大小甚至快能遮盖她的整个上半身了，立起来能抵达她肋下。
而这也是卡廷和劳尔使用的步枪。
濒死的躯体经过海量义体装填，的身材多出了明显的刚性的线条，背部破损的衣服下能看见完完全全的人工脊椎，一首延展到颈部，能从背心下看见一路明显的湛蓝信号光。
“哧——”
戴上了辅助呼吸的面罩后，莉莉迈入了大楼内部。
极乐都的大部分建筑都只有自动化的仿生人充当门卫、服务生，而莉莉全副武装进入大楼，立刻引来了仿生人的警告。
砰。
火星西溅，电弧闪烁。
莉莉跨过了报废仿生人的躯体，来到了电梯处，估计了一个大概的楼层，按下了按键。
电梯门缓缓闭合，将那双冰冷的义眼也掩盖在内。
她并未求助戴勒、沃尔，也没有询问褚一鸣有没有搞定梅菲斯特，甚至没有召唤己经复活的郁子，而是作为指挥者，独自前往战场。
不，也不是指挥者。
因为，现在是私人恩怨时间。
……
“终于找到了……死了好多次啊。”
用血肉在整个蒙格大道标记了一圈的褚一鸣，终于再一次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他弯下腰，在属于自己的血肉荼蘼中，捡起了那洁净如初的羊皮卷。
到底死了多少次了？
应该不止三十次了。
本以为再死一两次就能找回羊皮卷，然而他却忘了复活点的刷新是在附近随机抽取，即便确认了羊皮卷所在，但复活不到近点，他就会在半途被撕碎。
这三十多次死亡里，并不是每一次死亡都可以轻描淡写地带过，也并不是每一次死亡都只是眼睛一闭一睁。
死亡是很痛苦的事情，而他己经品味的有点麻木了。
真的值得吗？
其实没有必要的吧。
说到底，戴勒和莉莉他们给予自己的帮助真的不能算多，戴勒给自己讲了一点可以慢慢摸索，融入极乐都就能知道的常识。
莉莉也没透露过什么独家秘籍，仅是给了自己一个快速报名通道。
而就在这之后，自己跟铁头娃一样死去活来，等下还要为了他们再去拼命，图什么呢？
传送到远点的地方不好吗？
好吧，自从开始被冗余个体追杀后，就用不了传送了。
但是也没必要再次牵扯更多的麻烦不是吗？
没有祸水东引己经仁至义尽了，哥们儿自己还在被怪物追着肘呢，怎么去帮莉莉啊？
我也很需要帮忙啊……
而且跟梅菲斯特做交易是在氪命，才认识不到两小时，说了几句话就想哥们儿巴巴地给你们燃烧自我，凭啥嘛？
凭我傻吗？
“我可真他妈的是个大傻逼。”
褚一鸣哀叹一声，打开了契约。
十九岁，是孤儿，三观端正，无不良嗜好，在夜店打工，喜欢看电影打游戏，过上平静的普通牛马生活。
除了没有朋友，死了都无人在意之外，一切都好。
除了……没有朋友。
“话说，这个位置是按手印吧？”
他回忆传说故事里和魔鬼签订契约的方式，盯着自己手指看了看，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怕痛没敢咬下去，蹲下身用手指在自己的尸块上霍愣霍愣，然后一边嘀咕“谁说这不算是自己的血”之类的话，一边在契约的末尾用力的，仿佛发泄一样死命摁出了一个指印。
“亏大了，这下回头热力赛不带我飞，我可要闹了奥……”
在褚一鸣带着失落、释然，还有一丝自己也搞不懂的愉快中，羊皮卷燃烧起来，最终化为了他手背上一道漆黑的烙印。
“梅菲斯特”一点也不掩饰的，十分得意的反派狞笑在褚一鸣耳边响起，明明侧过脸却什么都看不见。
“别笑了，都签契约了你还想让我被肘死吗？搞快点！给你一年寿命，快来救我！”
“如你所愿……”
咔。
手杖轻轻顿地，蛊惑人心的“魔鬼”微笑着出现在褚一鸣身侧，猩红的瞳孔中倒映着街道另一头走出的身影，嘴角一点点咧开。
“签约有礼，我会免费帮你摆平它。也祝我们……交易愉快。”
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