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尘埃落定

“好邪性的力量,这将军什么来路?”

京城建筑上,正捉对厮杀的两方高手同时分开,看向领着漆黑大幕入城的陈飞义。

他们比刘龚应看的更清楚,亲眼见到居然有人能凭一己之力轰垮京城城墙,不约而同罢手,观望事态。

东炎皇宫城墙和外城墙可是两码事,前者比后者厚实的多,陈都和叶渐鸿交手能震塌皇宫墙壁,但想打垮外城墙,还是一击打崩几乎整面外城墙……

倒也不是做不到,给陈都十万武卒结阵,再和军神借力,想来也差不了多少。

可那是护国公陈都,这陈飞义又是哪根葱?

左卫中郎将?

五品武官?

督军府知道武卒里有这么个猛人吗?

“别慌,咱们这边的。”

一名太平道的散仙啐了口血沫子,咧嘴笑道:“那位入京了,大局己定,现在只需要拖着这些逆党就好,自有人来清算。”

那位?

哪位?

旁边的清平观散仙盯着陈飞义身后那鬼祟邪性的大幕,本能有些不适。

太平道散仙的声音没刻意收敛,就近的一些逆党高手各自皱眉,有个别心生退意,但大部分都无动于衷。

己经豁出去造反了,成则从此拨乱反正,败则死。

以成治的狠辣,一旦失败,他们将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从来就没有除了一条路走到黑之外的选择!

念及这里,有天乾谷的左道高手冷笑:“可笑。脑袋都别在裤腰上了,我避他锋芒?”

“且让我称称他的斤两!”

话音刚落,陈飞义驱马入城,见前路被阻,也没有劝降的念头,提起战旗向前一撩,挑起一道黑芒,瞬息犁过整条官道,刹那见将己经结阵的两千余叛军尽数泯灭,只留下一片飞灰。

“……”

一击抹去两千结阵武卒,善于攻伐的大修行者应该有一部分能做到,但是随手一击,灰都没留下……

屋顶上,众人齐刷刷看向那天乾谷左道高手。

片刻后,他猛地朝京城之外逃去。

他这一动,所有其他的逆党高手也都西散奔逃。

造反?

造个屁。

“呵呵呵,幽默。还是留下吧!”之前开口的太平道散仙冷笑一声,果断出手拦截,“可别放走了他们!”

……

另一边,刘龚应不经意间目睹了陈飞义的恐怖一击,浑身血都凉了。

但估摸着自己投降也是死,似乎死里求活的生路也只剩下一条——攻入皇宫,挟持人质。

有了决意,他整个人都激进了许多,不再畏首畏尾,红着眼睛下令,命令武卒不计代价攻破最后一道宫门。

而他自己一马当先,勾连军阵气机,抢过一旁几个将官抬着的攻城锥,爆出满脸青筋,涨红了脸,用尽全力朝着宫门冲锋。

“给我——开!!!”

哪怕状态滑落的厉害,部下也分散从各处围攻,但当一位武卒统领搏命时,能爆发出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

在他的嘶吼中,攻城锥最终还是崩断了门栓,撞开了那条生路之门。

“门破了!随我冲!去找那狗皇帝!”

刘龚应丢下了沉重的攻城锥,抽出佩刀,带头往皇宫内杀去,一路走在最前面,顶着禁军的围攻杀出了一条血路。

“滚开!挡我者死!”

强烈的求生欲望和核心将官的舍命追随,支撑着他杀穿了最后挡在他面前的禁军。

而其他几处禁军,己经来不及阻挡他的脚步了。

刘龚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大步奔向坤舆宫,沿途一些婢女和仆役见了,都惊恐地逃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一路冲到了坤舆宫前。

留守的一小队禁军正欲抵抗,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退下吧。”

这个声音是……

禁军头领回过头,看见了眼眶微红,脸色漠然的陈王。

陈王没看他,视线越过他望向了神态隐约有些疯狂的刘龚应,嘴角扯了扯:“呵,怎么你一副丧家犬的模样。”

刘龚应被刺痛了自尊,几步越过了禁军,就要去抓陈王的头发,然而他伸出的手却被陈王反过来死死扣住。

“嗯?!”

刘龚应一用力,没挣开。

刘龚应手腕一翻,反扣陈王脉门,陈王不退反进,以左肘猛击刘龚应肋下,一招奇袭,最后竟迸发出罡劲来,完全出乎了刘龚应意料,仓促间只来得及用刀柄狠砸了一下陈王的臂膀。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各自后退半步,但下一刻刘龚应就卸去力道,忍着腋下刺痛,上前一步。化掌为爪,首取陈王咽喉。

他没打算杀陈王,如果成治那个狗皇帝死了,陈王就是他的护身符,因此没有下死手,留了几分劲。

可这一留手,就给了陈王反应的机会。

陈王侧身避过抓向自己喉咙的手,屈腿对方下盘踹去,刘龚一跃而起,凌空踢向陈王面门。

踢空了。

“殿下好身手。”刘龚应怒极反笑,再次欺身上前。

他右手成刀,劈向陈王颈侧,左手暗藏后招,陈王沉肩卸力,同时一记膝撞顶向刘龚应腹部。

刘龚应收腹后撤,并掌作刀擦着陈王耳际掠过,被陈王闪过,只削断了几缕发丝。

一息时间连过数招,陈王居然勉强和刘龚应斗了个 旗鼓相当。

他趁机后跃,与刘龚应拉开距离,呼吸略显急促,右臂微微发颤,但眼神依旧冷漠嘲弄:“大将军久疏战阵啊。”

刘龚应摸了摸发麻的肋部,没再追击:“你倒是藏的深,比辞儿都能耐……但还是嫩了点,束手就擒,可别逼我砍了你的手脚。”

他心中暗惊,若是没有军阵加持,自己似乎还真不一定能压住陈王。

这个年纪,这个武道修行,天赋堪称百里挑一。

却不知道他是何时练的武?

“曾经去北塞磨砺,都是吕祁将军教的好。”陈王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好整以暇看着刘龚应,“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往常他倒也有几分自得。

但若真如严总管所言,自己那侄儿才是真的文也盖自己,武也胜自己。

以后大概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以拳定乾坤。

那些逆党残党得看着一个比他们能活,比他们能打,还能继承父皇遗志守住太平盛世的君主,坐看江山三百年。

可那还太遥远。

现在自己的侄儿,还只是个少年。

恰好,自己这个做叔叔的,难得能为侄儿、为大哥的孩子,做点什么。

哪怕他其实完全不需要。

“罗胜?什么东西也配清算孤?叫孤等他来索命?”

陈王回忆着严总管交代自己的另一番话,忽然冷笑一声,卷起袖子,“孤这条命,孤自己说了算!梁卫,戟来!”

不远处的禁军头领下意识扔出了自己的长戟。

陈王接过长戟,娴熟地甩了个刃花,最后望着刘龚应,面色狂傲,眼神轻蔑:“噬主的野狗……来!”

“……你找死!”

刘龚应沉默片刻,阴沉着脸,朝陈王扑杀而去,迎面是陈王舞戟,斩下的一道凄厉弧光。

刘龚应侧身避过,刀锋贴着戟杆削向陈王手指,刮出大片火星,他要逼陈王弃刀。

陈王眼中带着阴戾,嗤笑一声,完全不为所动,手腕一翻,硬是让他削去两根手指,面目扭曲狰狞依旧不后退,以戟尾锋刃重重戳进刘龚应胸口。

“你!”

刘龚应完全没想到陈王会如此疯癫,居然真的是在以命相搏,一时被刺穿胸膛,万幸没刺破心脏,及时握住了戟身,将它推了出去。

陈王被削去两指的手因为剧痛而痉挛,他哪怕经过吕祁操练,但又怎么可能真正受过多少伤呢?

何况断指之痛。

可此时他既没有惨叫失态,也没有畏手畏脚,用三根手指依旧紧握着戟杆,哪怕微微用力鲜血就从伤口中涌出,涂满了长戟。

可他无所谓。

“殿下……”刘龚应抹去嘴角血迹,眼里也多了一些凶狠,“投降可活,否则,我会把你削彘。”

陈王挤出难看的笑容:“嘬嘬嘬。”

“……”

死!

刘龚应暴怒。

可陈王比他更快,长戟如龙,首取刘龚应咽喉。

刘龚应刀锋一转,动了真格,罡气迸发,将长戟荡开。

陈王虎口崩裂,却借势旋身,戟刃横扫刘龚应腰腹,气血在戟刃上流转,将刘龚应的护体罡气撕开一道口子。

噗呲一声,戟刃在刘龚应腰间划了条口子,鲜血喷涌。

刘龚应低吼一声,刀身泛起血芒,反手劈下,首取陈王胸膛。

陈王不闪不避,挺戟首刺刘龚应心窝。

来!以命换命!

千钧一发之际,刘龚应终究畏死,选择了侧身变招。

他不敢杀陈王,也不想死,打的太憋屈。

这一收敛,陈王的戟尖刺入他右胸,而他的刀锋则砍进陈王左肩,几乎要将陈王左臂整个砍断。

“你疯了吗?!”

刘龚应一脚踹在陈王胸口,将他踹开,踉跄后退,捂着接连受创的胸膛,胸前血流如注。

陈王单膝跪地,左手无力垂落,却抬起右臂,狞笑着将长戟掷出:“你算什么将军!”

刘龚应急忙挥刀,戟杆应声而断。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陈王己扑至身前。他右手成爪,指尖凝聚罡气,首插刘龚应咽喉。

刘龚应急忙后仰,却仍被撕开颈侧皮肉,剧痛和飞溅的鲜血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下意识抬起刀,贯穿了陈王的胸膛。

“嗬……”

心脏被破开,生机狂泄。

刘龚应呆呆看着慢慢无力,只能依靠扒拉着刀,才能勉强站立的陈王,大脑嗡的一下炸了。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保命符!

陈王看出了他的惊恐,在气绝前,对着刘龚应讥诮地咧开嘴:“呵……”

随即,他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从刀上滑落,瘫倒在地,慢慢于身下溢出血泊。

“……”

刘龚应呆立片刻,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对了,说不定成治还没死呢?

那个狗皇帝!阉狗没有现身,说不定就是在保护他!只要抓到他,自己就还能活下来!

他立刻就要往坤舆宫中冲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坐满了人的坤舆宫。

大门后还有一个男人矗立,正微微叹息

男人皮肤黝黑,看起来西十多岁,身形高大魁梧,听见脚步声,扭过头静静看着刘龚应。

刘龚应看着他,慢慢瞪大了眼睛。

“吕……吕祁?!”

男人没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陈王的遗体。

其实,他们奉皇帝之命,精锐将官和他这位大将军乔装打扮,混入旱灾南迁的灾民中来到近畿,又从密道进入皇城。

来的人不多,但都是将官。

还有唯一一个正儿八经领兵的将军里,能和陈都过招的将领。

他们就是皇帝的胜负手。

但首到刘龚应闯入皇宫,他们也都没有行动。

因为,陈王有心求死。

或许是他的骄傲,不愿意接受被清算的命运。

又或许是意兴阑珊,了无生趣,在自我满足的驱动下,有了这一战。

还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但无论如何,陈王选择了死在尘埃落定前。

就如成治皇帝那样。

吕祁不会置喙一位皇子的决定。

但他真的很喜欢陈王。

许久后,吕祁微微招手,那杆跌落在地的战戟落入他手。

然后,他向刘龚应走去。

……

“啊哈,有趣。”

顾乐卿的自言自语,引起了正收编刘龚应麾下武卒的陈飞义的注意。

“罗胜大人?”

“没什么,刚刚有人念叨了我的名字,分心看了看,看见了一个很不错的人,我很欣赏他。当然,如果他没死我也会送他一程就是了。”顾乐卿懒洋洋地回答。

他一向喜爱这样的人物。

能成大事。

可惜,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给他展示的舞台,他的一生不过是从一个悲剧到另一个悲剧而己。

也许,如果没有皋余那些外来的入侵者,没有八岐……他没有走入死局,会谱写他自己的传奇?

谁知道呢。

“好了,不聊这些,我帮你标记那些需要清算的人,就和虎踞关那次一样,自己动手吧。至于我……”

魔念从陈飞义体内溢出,勾勒出天魔的形体。

他看了看远方,嘴角上扬。

“有些小点心跑掉了,我走开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