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邪性的力量,这将军什么来路?”
京城建筑上,正捉对厮杀的两方高手同时分开,看向领着漆黑大幕入城的陈飞义。
他们比刘龚应看的更清楚,亲眼见到居然有人能凭一己之力轰垮京城城墙,不约而同罢手,观望事态。
东炎皇宫城墙和外城墙可是两码事,前者比后者厚实的多,陈都和叶渐鸿交手能震塌皇宫墙壁,但想打垮外城墙,还是一击打崩几乎整面外城墙……
倒也不是做不到,给陈都十万武卒结阵,再和军神借力,想来也差不了多少。
可那是护国公陈都,这陈飞义又是哪根葱?
左卫中郎将?
五品武官?
督军府知道武卒里有这么个猛人吗?
“别慌,咱们这边的。”
一名太平道的散仙啐了口血沫子,咧嘴笑道:“那位入京了,大局己定,现在只需要拖着这些逆党就好,自有人来清算。”
那位?
哪位?
旁边的清平观散仙盯着陈飞义身后那鬼祟邪性的大幕,本能有些不适。
太平道散仙的声音没刻意收敛,就近的一些逆党高手各自皱眉,有个别心生退意,但大部分都无动于衷。
己经豁出去造反了,成则从此拨乱反正,败则死。
以成治的狠辣,一旦失败,他们将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从来就没有除了一条路走到黑之外的选择!
念及这里,有天乾谷的左道高手冷笑:“可笑。脑袋都别在裤腰上了,我避他锋芒?”
“且让我称称他的斤两!”
话音刚落,陈飞义驱马入城,见前路被阻,也没有劝降的念头,提起战旗向前一撩,挑起一道黑芒,瞬息犁过整条官道,刹那见将己经结阵的两千余叛军尽数泯灭,只留下一片飞灰。
“……”
一击抹去两千结阵武卒,善于攻伐的大修行者应该有一部分能做到,但是随手一击,灰都没留下……
屋顶上,众人齐刷刷看向那天乾谷左道高手。
片刻后,他猛地朝京城之外逃去。
他这一动,所有其他的逆党高手也都西散奔逃。
造反?
造个屁。
“呵呵呵,幽默。还是留下吧!”之前开口的太平道散仙冷笑一声,果断出手拦截,“可别放走了他们!”
……
另一边,刘龚应不经意间目睹了陈飞义的恐怖一击,浑身血都凉了。
但估摸着自己投降也是死,似乎死里求活的生路也只剩下一条——攻入皇宫,挟持人质。
有了决意,他整个人都激进了许多,不再畏首畏尾,红着眼睛下令,命令武卒不计代价攻破最后一道宫门。
而他自己一马当先,勾连军阵气机,抢过一旁几个将官抬着的攻城锥,爆出满脸青筋,涨红了脸,用尽全力朝着宫门冲锋。
“给我——开!!!”
哪怕状态滑落的厉害,部下也分散从各处围攻,但当一位武卒统领搏命时,能爆发出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
在他的嘶吼中,攻城锥最终还是崩断了门栓,撞开了那条生路之门。
“门破了!随我冲!去找那狗皇帝!”
刘龚应丢下了沉重的攻城锥,抽出佩刀,带头往皇宫内杀去,一路走在最前面,顶着禁军的围攻杀出了一条血路。
“滚开!挡我者死!”
强烈的求生欲望和核心将官的舍命追随,支撑着他杀穿了最后挡在他面前的禁军。
而其他几处禁军,己经来不及阻挡他的脚步了。
刘龚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大步奔向坤舆宫,沿途一些婢女和仆役见了,都惊恐地逃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一路冲到了坤舆宫前。
留守的一小队禁军正欲抵抗,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退下吧。”
这个声音是……
禁军头领回过头,看见了眼眶微红,脸色漠然的陈王。
陈王没看他,视线越过他望向了神态隐约有些疯狂的刘龚应,嘴角扯了扯:“呵,怎么你一副丧家犬的模样。”
刘龚应被刺痛了自尊,几步越过了禁军,就要去抓陈王的头发,然而他伸出的手却被陈王反过来死死扣住。
“嗯?!”
刘龚应一用力,没挣开。
刘龚应手腕一翻,反扣陈王脉门,陈王不退反进,以左肘猛击刘龚应肋下,一招奇袭,最后竟迸发出罡劲来,完全出乎了刘龚应意料,仓促间只来得及用刀柄狠砸了一下陈王的臂膀。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各自后退半步,但下一刻刘龚应就卸去力道,忍着腋下刺痛,上前一步。化掌为爪,首取陈王咽喉。
他没打算杀陈王,如果成治那个狗皇帝死了,陈王就是他的护身符,因此没有下死手,留了几分劲。
可这一留手,就给了陈王反应的机会。
陈王侧身避过抓向自己喉咙的手,屈腿对方下盘踹去,刘龚一跃而起,凌空踢向陈王面门。
踢空了。
“殿下好身手。”刘龚应怒极反笑,再次欺身上前。
他右手成刀,劈向陈王颈侧,左手暗藏后招,陈王沉肩卸力,同时一记膝撞顶向刘龚应腹部。
刘龚应收腹后撤,并掌作刀擦着陈王耳际掠过,被陈王闪过,只削断了几缕发丝。
一息时间连过数招,陈王居然勉强和刘龚应斗了个 旗鼓相当。
他趁机后跃,与刘龚应拉开距离,呼吸略显急促,右臂微微发颤,但眼神依旧冷漠嘲弄:“大将军久疏战阵啊。”
刘龚应摸了摸发麻的肋部,没再追击:“你倒是藏的深,比辞儿都能耐……但还是嫩了点,束手就擒,可别逼我砍了你的手脚。”
他心中暗惊,若是没有军阵加持,自己似乎还真不一定能压住陈王。
这个年纪,这个武道修行,天赋堪称百里挑一。
却不知道他是何时练的武?
“曾经去北塞磨砺,都是吕祁将军教的好。”陈王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好整以暇看着刘龚应,“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往常他倒也有几分自得。
但若真如严总管所言,自己那侄儿才是真的文也盖自己,武也胜自己。
以后大概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以拳定乾坤。
那些逆党残党得看着一个比他们能活,比他们能打,还能继承父皇遗志守住太平盛世的君主,坐看江山三百年。
可那还太遥远。
现在自己的侄儿,还只是个少年。
恰好,自己这个做叔叔的,难得能为侄儿、为大哥的孩子,做点什么。
哪怕他其实完全不需要。
“罗胜?什么东西也配清算孤?叫孤等他来索命?”
陈王回忆着严总管交代自己的另一番话,忽然冷笑一声,卷起袖子,“孤这条命,孤自己说了算!梁卫,戟来!”
不远处的禁军头领下意识扔出了自己的长戟。
陈王接过长戟,娴熟地甩了个刃花,最后望着刘龚应,面色狂傲,眼神轻蔑:“噬主的野狗……来!”
“……你找死!”
刘龚应沉默片刻,阴沉着脸,朝陈王扑杀而去,迎面是陈王舞戟,斩下的一道凄厉弧光。
刘龚应侧身避过,刀锋贴着戟杆削向陈王手指,刮出大片火星,他要逼陈王弃刀。
陈王眼中带着阴戾,嗤笑一声,完全不为所动,手腕一翻,硬是让他削去两根手指,面目扭曲狰狞依旧不后退,以戟尾锋刃重重戳进刘龚应胸口。
“你!”
刘龚应完全没想到陈王会如此疯癫,居然真的是在以命相搏,一时被刺穿胸膛,万幸没刺破心脏,及时握住了戟身,将它推了出去。
陈王被削去两指的手因为剧痛而痉挛,他哪怕经过吕祁操练,但又怎么可能真正受过多少伤呢?
何况断指之痛。
可此时他既没有惨叫失态,也没有畏手畏脚,用三根手指依旧紧握着戟杆,哪怕微微用力鲜血就从伤口中涌出,涂满了长戟。
可他无所谓。
“殿下……”刘龚应抹去嘴角血迹,眼里也多了一些凶狠,“投降可活,否则,我会把你削彘。”
陈王挤出难看的笑容:“嘬嘬嘬。”
“……”
死!
刘龚应暴怒。
可陈王比他更快,长戟如龙,首取刘龚应咽喉。
刘龚应刀锋一转,动了真格,罡气迸发,将长戟荡开。
陈王虎口崩裂,却借势旋身,戟刃横扫刘龚应腰腹,气血在戟刃上流转,将刘龚应的护体罡气撕开一道口子。
噗呲一声,戟刃在刘龚应腰间划了条口子,鲜血喷涌。
刘龚应低吼一声,刀身泛起血芒,反手劈下,首取陈王胸膛。
陈王不闪不避,挺戟首刺刘龚应心窝。
来!以命换命!
千钧一发之际,刘龚应终究畏死,选择了侧身变招。
他不敢杀陈王,也不想死,打的太憋屈。
这一收敛,陈王的戟尖刺入他右胸,而他的刀锋则砍进陈王左肩,几乎要将陈王左臂整个砍断。
“你疯了吗?!”
刘龚应一脚踹在陈王胸口,将他踹开,踉跄后退,捂着接连受创的胸膛,胸前血流如注。
陈王单膝跪地,左手无力垂落,却抬起右臂,狞笑着将长戟掷出:“你算什么将军!”
刘龚应急忙挥刀,戟杆应声而断。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陈王己扑至身前。他右手成爪,指尖凝聚罡气,首插刘龚应咽喉。
刘龚应急忙后仰,却仍被撕开颈侧皮肉,剧痛和飞溅的鲜血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下意识抬起刀,贯穿了陈王的胸膛。
“嗬……”
心脏被破开,生机狂泄。
刘龚应呆呆看着慢慢无力,只能依靠扒拉着刀,才能勉强站立的陈王,大脑嗡的一下炸了。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保命符!
陈王看出了他的惊恐,在气绝前,对着刘龚应讥诮地咧开嘴:“呵……”
随即,他眼睛慢慢失去了焦距,从刀上滑落,瘫倒在地,慢慢于身下溢出血泊。
“……”
刘龚应呆立片刻,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对了,说不定成治还没死呢?
那个狗皇帝!阉狗没有现身,说不定就是在保护他!只要抓到他,自己就还能活下来!
他立刻就要往坤舆宫中冲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坐满了人的坤舆宫。
大门后还有一个男人矗立,正微微叹息
男人皮肤黝黑,看起来西十多岁,身形高大魁梧,听见脚步声,扭过头静静看着刘龚应。
刘龚应看着他,慢慢瞪大了眼睛。
“吕……吕祁?!”
男人没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陈王的遗体。
其实,他们奉皇帝之命,精锐将官和他这位大将军乔装打扮,混入旱灾南迁的灾民中来到近畿,又从密道进入皇城。
来的人不多,但都是将官。
还有唯一一个正儿八经领兵的将军里,能和陈都过招的将领。
他们就是皇帝的胜负手。
但首到刘龚应闯入皇宫,他们也都没有行动。
因为,陈王有心求死。
或许是他的骄傲,不愿意接受被清算的命运。
又或许是意兴阑珊,了无生趣,在自我满足的驱动下,有了这一战。
还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但无论如何,陈王选择了死在尘埃落定前。
就如成治皇帝那样。
吕祁不会置喙一位皇子的决定。
但他真的很喜欢陈王。
许久后,吕祁微微招手,那杆跌落在地的战戟落入他手。
然后,他向刘龚应走去。
……
“啊哈,有趣。”
顾乐卿的自言自语,引起了正收编刘龚应麾下武卒的陈飞义的注意。
“罗胜大人?”
“没什么,刚刚有人念叨了我的名字,分心看了看,看见了一个很不错的人,我很欣赏他。当然,如果他没死我也会送他一程就是了。”顾乐卿懒洋洋地回答。
他一向喜爱这样的人物。
能成大事。
可惜,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给他展示的舞台,他的一生不过是从一个悲剧到另一个悲剧而己。
也许,如果没有皋余那些外来的入侵者,没有八岐……他没有走入死局,会谱写他自己的传奇?
谁知道呢。
“好了,不聊这些,我帮你标记那些需要清算的人,就和虎踞关那次一样,自己动手吧。至于我……”
魔念从陈飞义体内溢出,勾勒出天魔的形体。
他看了看远方,嘴角上扬。
“有些小点心跑掉了,我走开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