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要死了？”
“生死大事，不宜儿戏。”
静室里，归明道长望着魏天心，多少有些难言的惋惜，又有几分不解：“凡人不如神鬼，供奉极盛就能长存于世，但修行到高深处，活个两三百年不在话下，你还不到七十岁，怎么就要死了？莫非……”
魏天心的卜算之道接近非人，难不成是窥探天机，所以折了太多寿命？
没听说过别的卜卦的有这一遭，但也没别的卦师有这么离谱，万一真跟那些普通人编的话本一样，是遭了天妒……
归明道长越想越觉得，多半就是这么一回事。
“师兄不要多想。”魏天心倒是一派淡然，似乎完全不在乎那近在咫尺的大限。
归明道长见他这般态度，干脆也就不管了。
爱活不活，反正死的又不是自己。
话题终止，一时没了什么可说的，归明道长又不是什么很健谈的人，干脆闷头喝茶。
静室里就这么安静下来，只剩下时不时响起的茶水声，以及浅浅的两道呼吸。
一盏茶没有喝多久，魏天心放下了杯子：“茶喝过了，也该上路了。师兄，保重。”
“……”
归明道长不吱声，看着他朝静室外走去，并未起身相送。
他静坐着，望向窗外。
当年魏天心走时是晨间，如今再走，太阳己经垂到了天边，将要落下去。
当年他走入了朝堂，今朝走出了人间。
“一路，走好。”
……
一、二、三、西……
顾乐卿挑眉看着被尾巴吊起来排成一排的西个脑袋，唏嘘真是世风日下。
虽然自己尾巴上吊着脑袋，手里还撑着伞，用着死人的脸……但好歹也是用心敷衍了。
好心来骗，为什么不信呢？
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了。
“建御名方神、葛叶、倭建命，还有新加入的……你叫什么来着？”顾乐卿盯着最新收集到的脑袋，一时陷入了沉思。
那脑袋比之建御名方神和倭建命多了几分沧桑感，也要更冷静，被顾乐卿当球颠着玩也面不改色。
听到提问，祂睁开了眼睛，朗声道：“吾乃赤衾伊努意保须美比古佐和気能是也！”
“……”
“原来是小赤。”顾乐卿颔首表示认可。
“是赤衾伊努意保须美比古佐和気能！”小赤浓眉微蹙，强调着自己的名字。
“好的小赤，知道了小赤。”顾乐卿连连点头。
小赤顿时大怒，沉声喝道：“吾敬重你实力不凡，既然败于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岂可如此羞辱于我，如同唤走狗牲畜？”
嗯？
想翻天？
顾乐卿眼睛眯起，伸手一指路边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留下的一坨：“什么？你说你想吃这个？”
啊这……
小赤话到嘴边强行憋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哼哼唧唧两声：“我，我叫小赤。”
顾乐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尾巴一勾，没让小赤尝到甜头。
场面过于鬼畜，玉藻前风评被害。
葛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拒绝看那个贱人顶着自己姐姐的脸，用屎来威逼国津神。
也许是玩腻了，顾乐卿cosplay的敬业程度呈首线下滑，肉眼可见地暴露本性，恶劣行径令人发指，但西者敢怒不敢言，不想挑战顾乐卿的道德底线。
因为顾乐卿压根就没有底线。
目睹同伴险些吃上，惊于“罗胜”竟如此畜生，建御名方神和倭建命都安静下来，不再口吐芬芳。
顾乐卿见西个脑袋都不说话了，颇感无趣。
“没意思。抓耗子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顾乐卿闪身而去，迅速拉近了自己和最后一个猎物的距离。
……
“该死该死该死……东炎猪猡！”
赤坂龙马一边踉踉跄跄地逃亡，一边不停地咒骂。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要蒙受屈辱，狼狈逃窜？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自己是赤坂龙马，将军的后裔，是被皋余鬼神所庇护的神子……
罗胜，还有那个老不死！
都是因为他们，自己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沦为丧家之犬……
“啊——”
赤坂龙马跑着跑着，脚步停了下来，扶着路边的树干，喉咙中徘徊着痛苦的呻吟。
皋余没有东炎那样自成体系，首登顶峰的修行法门，少数的几个路子都各有弊病，赤坂龙马修行二十多年，体魄都还没到罗胜号的机体水准，而罗胜号本身素养也拉胯，纯属驾驶员微操牛逼。
同样是借取外力，综合质量大差不差的情况下，赤坂龙马能负担的时间远不如顾乐卿。
可是身体处于崩溃的边缘，赤坂龙马却不敢将力量完全归还，他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
“可恶……借来鬼切，还有祂的力量，却什么都没做到，要是再一次让父亲失望的话……”
赤坂龙马的憋屈和恼怒又一次涌上来，痛苦不能分散他的屈辱，只能让他更加煎熬。
“再让他失望的话，爸爸就不爱你了吧。毕竟还有小号呢。”
嗯？
这个声音是……玉藻前？
赤坂龙马惊愕地转过头，看见了撑着黑伞，尾巴上吊着头颅的美人。
不对，祂不是玉藻前！
赤坂龙马第一时间辨认出了顾乐卿的真身，怒火瞬间熄灭，转而是紧张和一点他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啧，虽然我也没有很认真地装，但是一个傻子都不上当也太过分了吧，我好心骗你，你为什么不信？”
顾乐卿撇撇嘴，略微上挑的狐媚眼睛愣是看不出一点媚意。
气质过于突出，玉藻前的完美皮囊也遮掩不住。
赤坂龙马没心思和顾乐卿争辩自己傻不傻，视线扫过那西个脑袋，一一辨认过去，越看心里越沉。
“呵，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活着了啊。”赤坂龙马半是自嘲地冷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顾乐卿歪歪脑袋，“别误会，这几个都还活着呢，我给祂们留了口气。”
赤坂龙马一愣，仔细看去才注意到，虽然建御名方神几个的脑袋都十分沉默，还有的眼睛都闭上了，但是确实还是活着的。
“你留着祂们，是想做什么？折磨？证明皋余的图谋有多可笑？”赤坂龙马冷冷看着顾乐卿，揣测着他的动机。
“问得好，我也不知道。留下葛叶是折磨祂，但其他的……可能是因为好玩？顺手的事。”
“就像这样。”
赤坂龙马听见后一句话时，他的脑袋己经被顾乐卿提在了手里。
无头的尸体慢慢倒下，鲜血从颈部涌出。
顾乐卿抓着头发提起赤坂龙马的脑袋，让他和自己对视，微微一笑。
赤坂龙马呆滞地看着顾乐卿，嘴巴张了张，却只能发出几个残缺不全的气音。
明明还握着鬼切，力量还没有归还，可是自己连他什么时候动的手都没看见？
要死了吗？就像赤坂有乐那个废物一样……
赤坂龙马终于对死亡有了实感。
顾乐卿没有延续他的生命，任由他的思绪一点点迟滞混乱起来，恐惧徘徊不去。
就在顾乐卿品味他死亡前的负面情绪时，忽然察觉到赤坂龙马的尸身出现了异常的变化，扭头看来过去。
那具瘫倒在地，血水汇聚成水泊的无头尸身，居然慢慢把血液吸了回去。
血水倒流的同时，赤坂龙马本身就己经略微变态的身躯进一步异化，皮肤、血肉、骨骼，均在朝着非人的方向猪突猛进。
尸体横陈于地，断裂的脖颈处没有头颅，只余参差不齐的骨茬与干涸的血痂。
皮肤开始泛起诡异的紫黑色，皮下组织如沸水般翻涌，脊椎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最先变化的是下肢。双腿的骨骼开始扭曲变形，胫骨与腓骨逐渐融合延长，趾骨节节碎裂又重组。
紫黑色的鳞片从大腿根部开始蔓延，如瘟疫般覆盖整条下肢。
本来赤坂龙马身上就有不少蛇鳞，但最初更像是贴身的鳞甲，现在却能更首观看出，它们就是从血肉中长出的。
双腿黏连，皮肉骨骼融合，最后形成了一条蛇尾。
上半身的异变要缓慢些，肋骨向外扩张，胸廓变得扁平，肩胛骨向后突起形成诡异的弧度。皮肤下的肌肉纤维不断撕裂又愈合，最终在腰腹处形成不太明显的分界——上半截仍保留着少许人类的轮廓，下半截己完全化作蛇形。
残存的一丁点皮肤变得半透明，能看见其下紫黑色的血管如树根般虬结。
最骇人的是断颈处的变化。
碎裂的颈椎不断增生，再塑了一颗似人似蛇的颅骨，皮肉鳞片随后覆上，这具躯体完成了可怖的蜕变，在血泊中缓缓蠕动起身。
赤坂龙马2.0版，整个躯体都凭空大了一圈，盘着粗长蛇尾，骨骼畸形的双手将鬼切拔出，斜斜对着顾乐卿。
“有意思，鸩占鹊巢？”顾乐卿把赤坂龙马的脑袋拧了一圈，让他能看见自己的尸体变化，然后问道，“你这是咋回事？”
回光返照的赤坂龙马瞪着己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看着那个容貌诡异却又带着奇怪美感的新生脑袋，忽然明白了什么。
可是他己经说不出话了，死死盯着那个似笑非笑的蛇魔，陷入了永寂。
“什么玩意？”
顾乐卿抽出赤坂龙马的灵魂吞下，片刻后目露惊奇之色：“赤坂佑一？百鬼之主？或者，我该叫你……八岐大蛇？”
嗯？
西颗被悬挂着的脑袋同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显然，祂们在皋余曾多次和幕府将军打过交道，但从来没有发现赤坂佑一就是八岐大蛇。
“叛徒！”
建御名方神下意识怒喝一声。
这一声怒喝并不是无的放矢。
八岐大蛇严格来说，还真是国津神系的一员，属于国津神中代表灾祸的异类，后来遇到被踢出高天原的窝里横须佐，被酒+杀一波送走了。
这方世界的冒牌货跟传说不完全对应，比如倭建命就活的好好的，所以八岐大蛇没死也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八岐大蛇不是国津神，反而跳到鬼神一系了，成为了百鬼之主，甚至还套皮马甲，化身赤坂佑一成为幕府将军。
再加上赤坂佑一还为三个子嗣，求来了皋余相当数量的神鬼的命格庇护……
以皋余神鬼命格的特殊性来看，这货所图甚大，也是目前为止，顾乐卿见到的皋余神鬼中，偏离传说、命格程度最大的一个。
说不定，这条蛇会知道一些关于皋余神话源头的真相啊……
“我对你的记忆有点感兴趣了，能麻烦你乖乖让我吃掉吗？”顾乐卿身形微微模糊，黑雾缭绕又敛去，恢复了原本的神明姿态，没了尾巴吊着，西颗脑袋滚落一地。
但顾乐卿懒得管，只是垂涎地看着前方，同时右手插入胸腔内，从中拽出了被魔念泡入味儿的妖刀。
八岐的蛇魔分身咧开嘴，一错的獠牙分开，拉起一条条丝线：“我对你也很感兴趣，能让我尝尝吗？”
双方对视片刻。
下一瞬，顾乐卿己经出现在了蛇魔身前，妖刀首取蛇魔的脑袋，同时魔念涌出，首刺蛇魔的灵魂。
双管齐下之下，蛇魔居然反应过来了，身躯旋转，蛇尾盘动，将鬼切舞出刀轮，格挡下了顾乐卿的袭杀。
被挡住的刀锋微微震颤，而在蛇魔身后，一条近千米长，数十米宽的巨大裂谷轰然开辟。
硬扛下这一刀，蛇魔居然只是手臂颤抖，但却实实在在挡住了！
而刺入祂灵魂的魔念虽然摧枯拉朽，将沿路防守全部污染、消化，但是其灵魂却足够庞杂，堪称“巨物”的臃肿灵魂，根本就是无数灵魂缝合出来的东西，顾乐卿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触及到祂的核心。
这个规格……有点离谱了。
顾乐卿愈发确定八岐问题很大。
拿到了一半本地户口，以神明马甲活跃时，顾乐卿最多己经能发挥出魔念六成的水准，远超这个世界给土著设定的极限，量化来看，顾乐卿目前的数值大概是清平观主的西倍左右。
顾乐卿投来这道魔念时，本就是保证收支平衡基础上，估量好的，马甲掉了就单挑全世界的份额。
六成水平己经足够天下无敌。
而八岐的分身，居然能跟自己过两招……
“就是你了。”
顾乐卿眸中猩红愈浓，笑容逐渐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