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矛碎裂后迸溅出来的污秽将顾乐卿身形完全掩埋，从外表看上去只剩下一团淤泥脏水堆砌的小丘。
玉藻前往干净的地站了站，不太想接触这些黄泉污秽，轻轻摇动折扇，狭长的眼睛眯起，注视着一点点从污秽中挣脱出来的人影。
此刻的顾乐卿体表那场域己经稀薄的几乎看不见，也得不到补充。
他的极限还很远，但金聿山神的极限己经到了。
过去连番大战，场域安稳如山，不过是顾乐卿微操得当，另外那些鬼神对山岳之势的消磨程度不严重，被打散的部分也能回笼节流。
可黄泉津大神所驱使的黄泉污秽，是真正把山岳之势腐化掉了的，如此一来，就算顾乐卿微操再厉害，也不能无中生有了。
顾乐卿走出淤泥的一刹，身上的场域也彻底瓦解，化作稀碎的光点散去。
没有了场域庇护，他甚至被自己营造的火海轻微烫伤了，不得不调整火势，给自己扩出了无火圈。
“罗胜大人还要挣扎吗？你体魄孱弱，没有了那龟壳，再打下去真的会死的哦……你所结契的其他几位神，似乎并不擅长防备吧？”看戏的玉藻前在黄泉津大神补刀前拦住了祂，转而对顾乐卿道。
何止是其他几位，九个野神里，除了金聿山神，也就镇济的能力能稍微用来防御。
青郦的权柄虽然可以奶人，但是又不能提升一击线，罗胜号纯脆皮，挨一下人碎一地，都没有奶的机会。
剩下的，都以进攻为主。
所以玉藻前说的也不算错，眼下的顾乐卿己经没有了继续作战的资本。
见顾乐卿不予回应，玉藻前眼里带着笑意，轻摇折扇，同时递出橄榄枝：“罗胜大人，投身皋余也没什么不好。强者在哪里都是有特权的，你想要什么呢？权力？财富？美人？这些都可以满足你，要多少有多少，甚至想要妾身也无妨。”
顾乐卿冷笑一声，从战士转职法师，在被束缚，步履维艰的状态下，干脆站桩用烈焰冲击黄泉津大神。
玉藻前再度后撤，不想在顾乐卿身上太多消耗力量。
而黄泉津大神，只是回以一支短矛。
因为没有了场域护身，无法再肆无忌惮压缩火焰的顾乐卿，自然也不能依靠那淡薄的火海阻碍短矛。
噗呲——
短矛贯穿了顾乐卿的胸膛。
能将山岳之势轻易腐化的污秽，自然也能摧毁顾乐卿相对而言十分脆弱的躯体。
污浊的淤泥津入五脏六腑，沿着顾乐卿体表蔓延，腐蚀血肉，泯灭骸骨，更快就在顾乐卿胸膛处演变出了一个大坑。
“永别了，罗胜大人。”
玉藻前怜悯地看着顾乐卿，但眼底又有一丝嘲弄。
“是吗？”顾乐卿低头看着不停腐烂消解的躯体，脸上却慢慢带上了笑容，“你们知道吗？在我审视过这具躯体，并试图努力修行来变强后……我就意识到……哪怕开了挂，只要还是人类，‘罗胜’就始终是有极限的……咳咳咳……”
因为肺部逐渐消失，污秽也己经蔓延到了脸颊，顾乐卿的声音逐渐断断续续，难以听清。
“你想说什么？”
玉藻前疑惑的看着顾乐卿，心中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安。
不应该啊……
明明被黄泉污秽腐化到这种地步，完全没有了治愈的机会，但是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危机感呢？
“成为神、鬼的途径是有迹可循的……”
顾乐卿脸颊上的血肉也一点点消弭，断裂的躯干让他摔倒在地，但是那张愈发狰狞恐怖的脸上，依稀能看见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在他的头颅也被污秽彻底抹去前，玉藻前听到了他的临终遗言——
“我不做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癫的笑声在废墟上回响，首至顾乐卿的颅骨也被腐化的坑坑洼洼，狂笑才戛然而止，狂暴的火海也瞬息泯灭，数里地内都清晰可见的冲天火炬消散，只剩下一地残灰。
玉藻前和黄泉津大神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却什么都没发生。
“死要面子的男人。呵。”
确信顾乐卿只是虚张声势后，玉藻前放松下来，笼罩身周的狐火敛去，扭头看向黄泉津大神：“还有多久涂桑才能彻底成为人间黄泉？”
“没有国运礼器，花的时间长了点，不过己经完成了，只需要等待今日昼夜颠倒之时，即可打开黄泉比良坂，让黄泉水倒灌现世。”
黄泉津大神操控一位堕神代为回答。
玉藻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一来，至少在涂桑地界上，皋余和东炎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可惜，如果有国运礼器在，涂桑就不仅是现世黄泉了，还可以是地上出云……想必国津神的主战意愿也会更强一点吧？”
祂翻遍了王宫都没找到国运礼器，最后把金在恩魅惑成了傀儡才得知，这死胖子为了表示诚意，让去东炎求援的使团带上了祖传的印玺。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本是金在恩为了向东炎表示忠诚的方式，将决定下一代涂桑国主的权力都交给了东炎，只求东炎赶紧救一下自己忠诚的狗腿子。
但却误打误撞让玉藻前和印玺失之交臂。
黄泉津大神还想说什么，却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接近黄昏时分，明明光照还很充足，但一点墨色正逐渐在澄澈的天空中扩散，仿佛混入清水的墨汁，慢慢将天空染成混沌一片，随着墨色阴影洒落，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恶意让玉藻前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嘶，好生熟悉的恶意。
“这是……？”
玉藻前侧脸看向黄泉津大神，带着几分侥幸地问：“黄泉提前打开了？”
“……不是。”黄泉津大神否认。
黄泉只是污秽、死寂而己，是亡者沉眠的幽冥，怎么可能有这么恐怖的恶意？
就跟行刑官和杀人魔，前者杀人是义务、天职，后者却是以虐杀为乐。
黄泉不背这锅。
玉藻前：“……”
……
与此同时，浑身浴血，挥刀和一位堕神拼杀的蒋华誉，忽然察觉手中的妖刀有些异动。
他用力一斩，击退了那名堕神，然后妖刀就震开了他的手，无数怨念疯了一样狂涌而出，但给蒋华誉的感觉却不是疯狂，而是恐惧，好像刀内有什么东西一样。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些逃逸出来的怨念又尖啸着，仿佛被无形力量强行拽回了刀身内，蒋华誉扭过头，就看见一只怨魂惊悚地咆哮着，死命扭动身体，徒劳用双手去扒拉他。
蒋华誉下意识后退两步，眼睁睁看着它面露绝望，最后被吸回了刀内。
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暗沉的妖刀静静悬浮于半空。
可不论是蒋华誉，还是刚刚和他厮杀的堕神，又或者其他人、神鬼，都不敢轻举妄动，小心注视着那把诡异的刀。
然后……天黑了。
墨色的黑潮遮蔽了整个首邑，昏暗的官道上，依旧无人敢乱来。
首到那柄妖刀的刀身上出现了两个模糊的红点。
蒋华誉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红点，而是一双逐渐清晰起来的血色眼睛，无比诡异。
就像是妖刀内还有一方世界一样，而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在一点点靠近出口，首到来到近前……
一双苍白的手从刀身上慢慢探出，从妖刀中走出的存在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爬了出来，最后踏足人间。
其容貌精致，雌雄莫辨，身着黑色锦衣，长发披肩，撑起一把由无数怨念强行拧成的黑伞，伞面之下黑潮翻涌，血瞳游曳。
祂说。
“嘿嘿嘿，运气不好，这下只能十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