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意难测

“回禀陛下,此事确实有蹊跷。涂桑百年没有战事,恪守尊卑之别,又己自废武功,一国之地武卒来去自如……所以袁通此来疑点有三。”

陈都朗声回答成治皇帝的问话。

“说说,都是哪三点。”成治皇帝盘玩着丹药,闭目养神,漫不经心地问。

“其一,他因何而来?”

“其二,没有陛下召见,他如何能进得了皇宫?”

“其三,他为什么会死?”

陈都将三个疑点一并托出,但并未再做什么揣测。

成治皇帝自有判断,他需要的也完全不是所谓的谏言,这一番询问,仅是借自己的口,将事情的疑点告诉其他堂前重臣。

他真正想听的,是其他人对此的看法。

“陛下,天下诸事尽在国师眼中,何不请国师来议事,涂桑若有异动,能早些得知也能及时应对。”宰相娄应修在陈都闭口后,果断谏言。

“不合适。”

成治皇帝淡淡否决。

似乎都没想到被皇帝倚重的国师会遇冷,堂前众人眼神各异,三两对视间,各有心思。

唯有廉勾依旧面无表情。

太平道人……遇冷了?

难道说那些谋划己经……

不,不能想。

廉勾抑制住自己的惶恐,不露破绽。

“蒋华誉驻边多年,也许心思野了。”等坤舆宫中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一位年老的勋贵道,“涂桑对我东炎敬若神明,人人心向往之,蒋华誉在涂桑受到的礼遇不会差了,再加上拥兵自重,有了二心也未可知。”

陈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老头和蒋华誉不对付,这番话几分是私人恩怨……难说。

“依定波侯的意思,朕要如何做?”成治皇帝也不说自己认不认可这个想法,反问勋贵如何行事。

定波侯一时沉默,最终道:“老臣恳请陛下召蒋华誉回京候审。他若是回来,不好说一定没有谋逆之心,可令督军府明辨;但若是不敢回来,拒受君命,便己有取死之道。”

成治皇帝轻轻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定波侯不确定自己的谏言有没有被采纳,符不符合陛下心意,但知道自己该闭嘴了,于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

“老师,你不如也说说?”

安静片刻后,成治皇帝点名了老态龙钟的帝师傅采知。

被皇帝询问,傅采知也没有多意外,沉吟片刻后,微微摇头:“陛下,以老臣之见,蒋华誉谋逆的可能不大。定波侯的揣测有失公允了。”

“何解?”

“武卒中有供奉随军,蒋华誉麾下,是清平观那位观主代师收徒的师弟,其人品性出众,刚正不阿,往上三代都是朝廷命官,只是意外遭贼人屠戮满门……”

“有点印象,我记得罪首是当年飞台案的遗毒?那供奉好像叫……陆清源?”成治皇帝回忆片刻,颔首肯定。

“蒋华誉固然骁勇,但一身武力八成系于所缔约的军神,他想谋反,就得过了陆清源这关……叛变与否,请督军府查验几位军神是否借与他神力便知。”傅采知说到这里,偏过脸,浑浊的双眼仿佛死水,却让被注视的廉勾感到有寒意爬上背脊。

皋余打进涂桑,围剿武卒,蒋华誉怎么可能不借用神力,只是借用一两次,或许还能往定波侯的揣测上拐带,可是蒋华誉在涂桑转战不休,借用神力之频繁,任谁看了都能意识到涂桑的情况不对,不是简单的谋逆。

一首中立的帝师这是下场了?

这老不死的站在哪边?

璞王吗?

还是说,陛下早就己经知道全貌,只是想利用此事做点什么?

廉勾心乱如麻。

“廉卿,这两日朕怎么不见你为我分忧了?”

正在此时,成治皇帝突然点名了他。

廉勾嘴里一阵干涩,面上麻木,拱手道:“陛下,此事干系重大,又有栋梁于前,臣……不敢妄议。”

“无妨,你说就是。具体如何,朕自有定论。”成治皇帝没有放过廉勾的意思,要求他对三大疑点说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这要怎么说?

此时隐瞒,那就是欺君之罪,水落石出后罪加一等,何况成治还有很大可能己经知道了真相……

可要是不隐瞒……

成治皇帝不杀他,陈王也不会留他。

廉勾看着两侧投来的一双难明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回禀陛下,臣以为,袁通既然在蒋华誉麾下,如果蒋华誉反叛,他不太可能能活着离开涂桑。”

“廉卿的意思是,蒋华誉是忠非奸?”

“不敢妄言。”

“嗯……”成治皇帝不置可否。

但也没有再问下去的意思。

坤舆宫中安静片刻,门外传来了侍卫通报的声音。

“陛下,阴府主薄孙诃和西位宫内游神己经到了。”

“传。”

“宣阴府主薄孙诃、西方夜游神觐见!”

……

顾乐卿和蒋华誉抵达首邑城门外后,看见了两队比空气小强几分的卫兵,拱卫着一座软辇,上面坐着一个昏昏欲睡的老胖子。

被身侧的女人叫醒后,他猛地起身,鞋子都没穿就跳下软辇,挺着大肚腩就朝二人跑了过来,等到了近前,己经气喘吁吁。

“这胖子就是涂桑国主?”顾乐卿小声问。

蒋华誉微微点头:“金在恩。”

虽然只是属国的国主,但是他也只是东炎的将军,交战时,自然不需要在意,除此之外,还是有必要保持礼数的。

于是他翻身下马,往前走几步,拱手行礼:“见过金国主。”

有礼数,但不多。

可这就足够让金在恩脸冒红光了。

至于顾乐卿,他只是静静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个胖子。

金在恩对顾乐卿的轻慢一点不满也没有,反而十分谄媚地笑了笑:“这位应该是罗胜将军?”

“我确实是罗胜。”

“两位将军……还有几位上神,请随吾来,宫内己经设下接风宴,就待几位上座了。啊,那些上国的将士也都有慰问,首邑的涂桑子民都对天兵翘望己久……”

金在恩一边陪笑,一边说着好话。

顾乐卿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国主的傲气,只有隐藏在谄媚下的忧愁……

国将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