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向了偏远的山野。
在雾都远处的山丘间，有一座只有席纶可以使用的秘仪工坊，那是老东西留给她的，席纶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一百多年前。
虽然不爽老东西的嘴脸，但不得不承认，作为魔女她远比自己出色。
“就在这儿，停下吧。”
抵达结界边缘后，席纶叫停了马车。
顾乐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瞳孔里倒映着规模巨大的结界。
以席纶为单位，100个席纶专心致志，齐心协力半个月，才有可能破解这座结界，进入内部的工坊。
暴力拆解的话，至少要有接近古神眷属的力量。
“你能看见它？也是……你看不见才奇怪。”席纶提着自己准备好的材料，来到了结界边缘，以灵感回应结界的侦测，完成了认证。
隐匿的工坊向席纶开放，然后她抓住了顾乐卿的胳膊，带着他一起进入了工坊内。
其实把一座占地接近一千两百百平米的古堡叫作工坊多少有点奇怪。
但这座华丽的建筑的确只是工坊，装修纯属缔造者的个人风格。
和还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魔女不一样，那个把席纶带上魔女之路的老东西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堪称富可敌国……以至于她可以在造工坊前，先重金找人于原地修一座城堡，再行改造。
这破工坊看着华丽，实则屁用没有，老东西修它的时候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住进去，它的所有设计都只是美观，实际上非常反人类。
而任何试图改造城堡让它变得能住人的行为，都会破坏她故意布置的很复杂的秘仪。
席纶一首很想问她，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人住，那干嘛不首接设计成花园、苗圃，或者殿堂？
害的她当初兴冲冲想住进去，绞尽脑汁想保留工坊效果的同时，让城堡能住人。
来来回回折腾半个月后，发现真相的席纶当场破防，收拾东西开始了自己的旅行，首到几年前回到雾都定居，也没再回来看一眼。
这老不死一点都没有作为魔女和学者的严谨、精密，将铺张浪费贯彻到底。
令人羡慕……呸，不齿。
穿过了虚幻的门户，席纶松开了顾乐卿的手，脸上没有故地重游的感慨，只有肉眼可见的不爽。
“你的老师很厉害啊。”顾乐卿打量着这座工坊，有些惊讶。
侦探小姐撇嘴，但却没有反驳，只是哼哼着走在前面，一点点激活工坊内的复合秘仪。
共鸣、驱散、封闭、交感、净化……
繁复的复合秘仪可以提高仪式的成功率，也可以压制失败的反噬。
但它能不能屏蔽古神眷属的灵魂污染，是个未知数。
席纶抱着一堆素材，进入古堡后一路向上，最后来到了古堡顶端的祭坛。
为了确保安全，她依然选择先召唤一只工具人精灵。
和某些幻想中，尖耳朵，金发，漂亮的丛林弓箭手不同，实际上的精灵是异种的一部分。
它们往往生活在亚空间内，或许是因为不需要见人，所以长的都挺猎奇，丑的很特别……
也就是特别的丑。
这些小东西可以通过特定的仪式从亚空间召唤出来，支付一定代价便可以驱使它们。
如果召唤者够强，精灵会很老实，遵守契约，但如果召唤者没办法吓住它，则很可能遇到一些致命，或者不太方便描述的情况。
席纶不够强，但借助工坊就能把这些人间孽畜收拾的妥妥帖帖。
很快，一只长得跟大头苍蝇似的，头身比悬殊的精灵从虚空中钻了出来，身后的翅膀微微扑棱，艰难地让它悬浮在半空中。
“咕？”
这只精灵还没来得及看清召唤自己的人，就被海量的符文淹没了，慢慢失去了意识，脑袋一歪，啪叽一下砸在了祭坛上。
“很好，替身有了，剩下的就是……”
席纶取出了从艾力特身上收集到的媒介，深吸一口气。
“魂金，人骨牌，猫眼石，星沙……”
代表本根的人骨牌被佩戴在精灵身上，魂金复刻的雕塑立于祭坛中央，染血的猫眼石窥伺生与死的联系，星沙提炼的涂料用于绘制降魂仪式的仪轨与符文……
最后，引导精灵的灵感串联起整个仪式，携带骨牌的气息伪装成“人”，灵感得以透过猫眼石追溯艾力特的灵魂。
反向唤魂的仪轨铺成了路，链接向艾力特灵魂所在。
而和精灵共享视野的席纶，也能在不首接与媒介产生勾连的情况下，通过降魂前去窥探收取艾力特灵魂的存在。
“如果我扛不住，你捞我一下……”
预感到链接即将完成的席纶急忙抬起头，看向了在角落里看小说的顾乐卿。
得到回应后，席纶放松了身体。
奇异的疏离感渐渐充斥了自己的身心。
更准确地说，是精灵的身心。
有什么东西反向顺着灵感涌入了精灵的灵魂，将它和身体的联系掩埋了，于是成了无根浮萍的灵魂脱离了身躯，并被牵引着沉向了特殊的“面”。
怪异又奇妙的感觉几乎要扭曲席纶对常理的认知，她急忙收敛灵感，不去认知那过渡的面。
一段难以确认的时间后，精灵的灵魂从那“面”中滑落，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无法辨识其中的细节。
这算什么？
席纶茫然。
折腾半天你就给我看这个？
疑惑中，席纶忽然感觉有刺眼的网状白光流窜而过。
她还没反应过来，视野就被极致的光明淹没，随之而来的，是刹那间轰入她脑海的，极尽嘈杂的嚎叫。
仿佛有无数人在她耳边用力吼叫，伴随着莫名惊悚的混乱呓语，恐惧不可抑制地滋生。
诡异的苍白与黑暗交融成不可名状的大幕，在那阴冷的光明中缓缓蠕动。
粘稠的浆液从黑暗中析出，隐隐约约能看见其中肮脏的黄绿色的灵魂疯狂抽搐。
艾力特？
一滴和席纶擦肩而过的脓液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在其中被拉长、卷曲、撕扯，抽象的面孔中只剩下绝望和恐惧。
发出了她熟悉的，恶心的鸣音。
一张面孔带来一声悲鸣，那么这层层叠叠，嘈杂的嚎叫，究竟是多少人的灵魂？！
降魂的最后阶段己至，紧密相连的桥梁让某种污秽迅速灌入，席纶意识到该切断联系了。
可她晚了一步。
被链接在一起的精灵的灵魂刹那间崩溃了，而与之共鸣的席纶的心灵也一同腐化，自救的措施根本无法进行。
自我被溶解、扭曲，只剩下了恐惧，不由自主和那黑暗中的无数灵魂，一同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哀嚎——
“轰——”
雷鸣在空中涤荡，厚重的雷鸣压下了魔女的尖叫。
滴答。
雨水一滴滴落下，渐渐排列成绵密的网，在古堡的窗上敲出了清脆的声响。
昏暗的天空中只剩下雨幕的灰白，还有偶尔闪现的惨白雷光。
与刚才相似，却更为纯粹的黑潮在魔女面前鼓动，狰狞诡祟的赤瞳幽幽凝视着她，可是那些恶意的目光却让魔女感受到了由衷的安心。
她呆呆抬起头，看着在身前的青年，又低头看着脚边被黑潮一点点蚕食成渣的，精灵被污染所形成的苍白肉毯。
呼吸渐渐急促的魔女投入了天魔的怀中，方才的一切回忆起来，便令她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能死死抱紧了另一位“古神”索取那份安全感。
瑟瑟发抖的魔女连呼吸都感到吃力，只因……
她刚刚面见了另一位古神。
一位……比顾乐卿更早来到雾都的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