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且再看

涂桑战事胶灼,东炎却也暗流汹涌。

曹正拉着许知义匆匆拜见干爹,却没见着人,门童告知两人,主人半个时辰前刚刚出门,说是去宫中。

去宫中?是去见谁?陛下吗?

主动去的,还是被秘密召见了?

陛下是不是己经知道涂桑之事了?

曹正心里愈发慌张了,又不敢首接进宫去找干爹,只好在宅中不安地等待。

……

“廉大人,你让我好等啊。”

此时,御花园中,正在下棋的陈王和太平道人同时向廉勾投去视线。

神色淡漠的太平道人收回了视线,俯瞰棋盘,而陈王却拖了个长音,似是怪罪,又似是玩笑,但略显狼顾之相的眉眼,和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总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让陈王殿下受累了。”

实际上并未来迟的廉勾也不去和陈王争辩。

一点口舌之争,谈不上多么不得了的亏,认了也就认了。

陈王做什么都喜欢压人一头,他早就习惯了。

“近日不同寻常,在这御花园中相会,是否会碍了陛下的眼?”廉勾在亭中落座。

太平道人不语。

陈王笑道:“无妨,父皇近日嗜睡,不怎么游乐,又有道长看顾,安心安心。”

廉勾陪着干笑两声,落座后打量着棋盘上的棋子,口中喃喃:“安心?难啊。无缘无故拿养了这么久的好狗去钓狼,就是陛下知道了,恐怕都于心不忍。”

他的话音落下,陈王脸上的笑意淡了一点。

陈王悠悠执棋,落下一字:“钓的是什么狼?”

“白眼狼。”廉勾一边看棋,一边叹气,“贪啊,不止贪,还蠢。”

“多贪?一条狗还喂不饱?”陈王沉吟片刻,问道。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要咬厨子。”廉勾和陈王对视,互相都没看出什么东西。

亭中安静了一段时间,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响声。

最后,还是廉勾先开口:“这狼钓不住了,也该早做打算了。”

又是一阵沉默。

“碗里的没吃完。”这次先开口的是太平道人。

陈王顿时看向廉勾:“这么久了还没吃完?”

“骨头硬……也可能是想磨磨牙,吃了一半。最大的几块肉都没吃下去呢。”廉勾轻声道。

这下陈王的脸色是真的有点不好看了。

“故意的?”

“一半一半吧。”

廉勾瞧着陈王,等他拿主意。

有些事儿自己拍不了板,只能是贵为皇子的陈王来做决定,况且事情到这份上,光自己积累的那点家底,己经不大压得住那条蠢蠢欲动的白眼狼了。

陈王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气:“倒是见识了什么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养不熟,那就杀吧。”

“怎么杀?”

“……回头我去问问。但不管怎么杀,碗里的那点残羹剩饭都收拾干净。”陈王下棋的心思都没了,站起身,甩袖离去。

太平道人提着一颗棋子,看着自己将要斩的大龙,最终摇摇头,把棋子放回盒里。

生气是假,不想下棋才是真。

他看向廉勾:“来一盘?”

“不了,我一个臭棋篓子,就不自取其辱了。”

廉勾也没有兴趣下一局必输的棋,慢慢起身,转头看着坤舆宫,遥望着那皇帝起居之所:“道长颇受陛下喜爱,不知道陛下可还安康?”

“无碍。”太平道人言简意赅。

廉勾颔首。

有些事不能深究,浅浅提一句,该懂的就什么都懂了。

临走前,廉勾侧身看着自己与自己对弈的太平道人:“你那两步闲棋,究竟有何用意?”

太平道人不答。

廉勾也就不再问,转身朝宫外去。

他不适合在宫中久留,因此会面到离去,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

出了宫门,廉勾缓缓吐了口浊气。

做了要掉脑袋的事后再走在这宫中,与几年前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境。

那时春风得意,今朝如履薄冰。

但是人一旦站的高了,偏偏又高不到天上去,就最是寸步难行。

“回吧。”

廉勾上了自己的车架,往宅里去。

等到了宅门口,他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口踱步的曹正。

望着义子那肉眼可见的焦躁,廉勾皱了皱眉。

涂桑之事又出什么变故了?

他挑起帘子,对着想过来迎车驾的曹正道:“进去说。”

曹正便压下心头的焦虑,回到了宅子里,等廉勾下了车,也走入宅门,连忙行礼:“干爹!”

“毛毛躁躁的……跟我来。”廉勾瞥了他一眼,又看见正在正厅等自己的许知义,心中有些疑虑。

曹正来也就罢了,连许知义也一起来了?

他不是才出发去涂桑没多久么?

廉勾隐隐约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走入正厅,坐在了首座上,看着在面前行礼的许知义:“涂桑出了什么事,你这么急急忙忙赶回来?”

“大人,是关于罗胜的事。”

许知义言简意赅地将自己去涂桑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听的廉勾眼皮首跳。

“宋元瑛亲口说的?罗胜此人抵得过我多年底蕴?”他再次确认自己没听错。

“是……宋供奉亲口所说,绝无虚假。而且,那罗胜还有着能同时借用三位神鬼力量的契约之法。”

廉勾此时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罗胜别是陛下安插的眼线吧?

他看向了曹正:“你上次跟我说,他是草根,甚至没有机会接触修行,祖上三代都是农户?”

曹正不敢抬头:“是,是……他的军籍档案就是如此,督军府的档案应当做不了假,能作假的人也没几个。”

而最重要的是,这种级别的高手,搁国教里恐怕只有太平道人能稳压一头,其他几个散仙未必就比那罗胜强多少。

搁神司和阴府,也是能排进前五十,甚至有机会争前十的强者。

皇子之流如果能有这种强者明牌支持,本身就足够引来陛下的侧目,又怎么可能把他安排出去做事?还不声不响埋了这么多年?

有这种能力,也有这种底气这么做的,只有陛下。

但如果真如预测的那样,事情就变得有些惊悚了。

廉勾皱眉思索许久,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态忽然轻松起来。

“不,他不是陛下的暗子。”

曹正下意识抬起头:“不是?干爹您猜到他的来路了?”

“没猜到。”

“但太平道人应该知道。”

廉勾想着那个神神叨叨的老道人:“他既然掺和了这一脚,也不该看着船翻阴沟里,否则到时候就算他是国师,也落不得好。这罗胜,未必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是冲我们来的?那是冲什么来的?”曹正想不明白,“既然他不是对家,那干爹,他问我们要的人头,咱们是给还是……”

“且再看看吧。看看他究竟能闹出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