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她,如今没了那副好嗓子,这戏还怎么唱?”
“还不如找个好人家嫁了,你看京城里的那些少爷们,那么喜欢她,只要随便选一个,此生吃穿不愁了。”
“这小丫头还是自视清高,这么多权贵都看不上,你说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昏暗的房间内,少女坐在妆台前,门外的闲言碎语皆入她耳。
她取下发簪,青丝如墨,眼眶微红,像是哭过了。
铜镜里倒映着少女的脸,泪痕渐渐变成了血痕,张开口,发出的声音嘶哑,不算难听,也不算悦耳。
“我做错了什么?”她拽紧簪子,在手臂上划出血痕,将那些血抹在了镜子上,低声抽泣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镜面上的血液流动,出现了三个血字。
少女问:“那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仅有的东西都失去了,我喜欢的,想留住的都没有了,为什么呢?”
“那杀了他们。”
“不行。”少女放下了簪子,给手臂上的伤口上了药,包扎好后,站起身来,低声道:“你觉得那日救我那人怎么样?”
“纪康?读书人,没钱没势。”
“这样便是最好了。”小梨花轻笑道:“这样的人才最好掌控。”
“你错了。”那铜镜里伸出一只手,轻抚着小梨花的脸,叹息道:“只是要苦了你了。”
“我没事的,姐姐。”小梨花握住了那只手,轻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便没有今日,姐姐,日后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
半月后,小梨花穿着简单的红嫁衣,坐上了一架花轿,离开了梨园,嫁给了纪康。
小梨花性格好,将家里照顾的井井有条,婆母从最开始她入门的不情不愿到了后面的勉强接受,纪康也待小梨花很好。
直到有一日,纪康不小心碰到了小梨花的铜镜,那昔日里万分爱护的铜镜上出现了几道裂痕。
小梨花来时看见了那几道裂痕,顿时变了脸色。
纪康居然生出了一丝害怕。
他从未见过妻子露出这般模样,像是带着冷冽的杀意。
但很快,那抹神色便消失了。
小梨花走到了他跟前,轻抚着镜子上的裂痕,柔声道:“康哥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着?”
“夫人,我不是故意的,你平日里最爱这铜镜里,不如我找个老师傅来修修?”
“不用了。”小梨花挽着纪康的手,带他离开了房间,语气轻柔道:“康哥的工作找到了吗?”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那铜镜闪烁了一下。
没过一会儿,小梨花便回来了,行动间仓促了些,连忙走到了妆台前,捧起了铜镜,紧皱着眉:“姐姐没事吧?”
“没事。”
过了一会儿,铜镜里才出现了扭扭曲曲的两个字。
小梨花这才松了口气。
但随着日子的过去,她和铜镜里的人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到后来,甚至再也听不到回复了。
那时纪康正在回国的路上,小梨花的心情极差。
纪家的人在纪康离开后,对小梨花便冷淡了,但小梨花也不在乎,直到镜子里的人像是彻底消失了。
小梨花像是失控了,整个人性情大变,直到纪康回来,带着一位女子,自称为同学,但实际上两人早就在国外私定了终身。
纪康和小梨花的重逢并不和谐,他直接告诉小梨花自已想要和离,然后和那位女子结婚。
“好啊。”小梨花一改往日的发髻,手握金簪对纪康轻笑道:“便听你的,你想娶便娶。”
纪康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的就同意了。
但是没想到,当天晚上,整个纪家的人都死了。
他们的脖子上有一个血洞,而动手之人便是小梨花。
满地的鲜血上放着一面铜镜,鲜血好似被铜镜吸收了进去,等到鲜血被吸干,她才露出了满意的笑。
她在等,可是等了一天、两天、三天……
一直在等,却没有等到想等的那人。
她跪在尸山血海中,捧着血迹干枯的铜镜,落下了泪。
“你不要我了吗?”
她不断的哭泣着,眼泪落在了铜镜上,将干枯的血液浸湿,化为血水落下。
“别不要啊,你回来好不好?”
但再也没有人能回答她了。
陈述用上帝视角看到了这一切,但他更好奇小梨花到底是怎么得到的这枚镜子。
或许是这片幻境听到了他心里的想法,清晰的画面起了一层雾。
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片乱葬岗。
一个小小的婴儿被丢弃在了坟堆上,婴儿的身上放着一面铜镜。
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守着婴儿,年岁也不大,估摸着五六岁,手掌在婴儿的身上轻拍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戏曲。
“娇娇女,快儿长,岁月长,岁月短……”
一个来乱葬岗挖坟的老头捡到了小婴儿,花钱将她卖给了梨园的烟杆子。
烟杆子是个单身汉,一直没媳妇,等到小女婴年岁大,便起了邪心。
第一次对小梨花动手便是在她十五六岁,烟杆子被铜镜里的女鬼杀了,这也是为什么循环开始的时候,寻债的人找来时,烟杆子不在的原因。
空中荡漾着凄惨的哭声,他们回到了小梨花的房间里。
地面上是散落的铜镜碎片。
陈述这才发现铜镜女鬼的身影在变淡。
“所以你是为了救她,才耗费自已的力量,将人拉进来,但是因为力量有限,你每次只能拉一个人。”
“对啊。”女鬼跪在了小梨花的面前,将她拥入怀中,血泪落在她脸上,颤声道:“你们知道何为阴阳戏吗?”
“我为阴,她为阳。小梨花根本不是被负心汉害死的,她是真的自杀。”
“陈述。”女鬼捡起那些碎片,将它们重新拼好,递给陈述说:“带她走,我知道你可以的,带她离开这里,我求你了。”
陈述接过铜镜,语气平静道:“给我个理由。”
“你给她取了名字,陈述,你根本不明白给一个没有名字的鬼怪取名字是多么多么重要又困难的事,有了名字,就有了羁绊。”女鬼的身影几乎要消散了,最后一刻她捂住了小梨花的眼睛,轻笑道:“她叫小梨花,是因为来到梨园时,刚好在唱梨园戏。”
“我答应了。”
“谢谢你。”
女鬼心愿已了,不再停留,化为了一缕青烟。
白色的气在空中转了一圈,最终进入了陈述的身体里。
小梨花还闭着眼,只是眼角的泪水出卖了她。
“再见,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