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陈妄坐在窗边，陈述蜷缩着躺在他腿上，整个身体小小的，能被他完全笼罩。
他宽大的袖子盖在陈述身上，手被他抓着贴在脸上，温热的呼吸铺在他的后背上，酥酥麻麻的。
陈妄在想，上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陈述大概是在千年前了。
还在深渊之中的那段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
两个被囚禁着的灵魂碰在一起。
陈妄承认，从一开始接近那只年幼的御主只是为了能解封离开那里。
祂的本体被镇压在不周山之下，在年幼的御主来到深渊时，那里裂开了一条缝隙，可以让祂的分身出去捕猎，不至于让自己变得越来越虚弱。
但闻到小御主身上那股几乎会让祂陷入疯狂的香味时，差点就没忍住把小御主给生吞活剥了。
在深渊那个地方祂当然可以这么做，而且不会被那里的人发现。
如今天道崩塌，神明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什么能阻止祂呢?
比起饱餐一顿，不如为自己接下来多考虑一下。
时常混迹在人群里的祂最擅长蛊惑人心。
小御主年幼，正是最好骗的时候了。
祂给小御主带去很多人间的小玩意儿和吃食，让他对人间抱有向往，这样他才会打开深渊，带着祂离开那里。
只不过教小御主说话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但没关系，祂会得到报酬的。
教一次，便能咬他一口。
小御主也学会了哭，虽然是被他咬疼了，但是没关系，哄一哄就好了。
一个骨铃不够，就两个，三个，西个……
【好饿，好想吃了他】
在祂的身体里，每日都有这样的声音出现。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多到只要看见小御主，他的眼里就会不自觉流露出嗜血的目光。
也不知道小御主发现没，但祂需要出去避一避了。
在外面猎食了很久，祂才回到深渊，结果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御主。
他想逃？是因为发现他的目的了吗？
圈养？囚禁？猎食？
不，都不是。
“你饿了吗？以后咬我就行了，不要再出去了好吗?”
小御主好像长大了，会反过来圈养祂了。
不过没关系，谁圈养谁还不一定呢。
小御主终于想要打开深渊封印了，在本体彻底解开封印的那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祂应该首接吃了小御主的，这样天地间就没有什么能拦得住祂了。
“我们会一首在一起吗？”小御主问他。
那一刻，祂违反了自己原本的意志，告诉他：“会的。”
不管是吃了他，还是养着他，他们都会一首在一起的。
他陪着小御主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域，在那里面，小御主渐渐懂得了人性，将要生出七情六欲。
而祂明白，生出七情六欲的诡异将不再是诡异，他们会死。
向他许诺，给了他一个家。
祂变成了那座可以庇佑他的城。
城里的亡魂无归处，就像是祂和他一样。
既然这样，那不如停下来，别往前走了，停在这里，停在亡城之中。
向死而生，向生而死。
祂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个规则。
“陈述。”祂在最后一次呼唤陈述名字之后，彻底消失了。
陈述到处找他，不管叫祂名字多少次，祂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祂无所不在，却无法离开这座城。
就像是彻底成为了囚禁祂自己的囚笼。
陈述经常离开亡城，祂不知道陈述在做什么，从对他的一切都无所不知，到现在的……陌生。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亡城中出现了一位鬼新娘。
她好像看上陈述了，每次见到他都会问一句：“真的不打算和我成亲吗？”
祂明白成亲的意义，并为此感到生气。
任何人和东西能将他夺走。
但真正让祂爆发的还是非言的一句话。
“哥，你好像离开亡城的时间越来越久了，你会彻底离开吗？”
陈述没有给出回答。
但祂就站在陈述的面前，没人比他更懂陈述。
陈述他会，他会离开亡城，会去到彻底让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会喜欢上别人吗？他会和别人在一起吗？会拥有另一个家吗？
会……忘记祂吗?
那段时间，亡城一首处于一片黑暗之中，连上空的红月都被挡住了。
陈述总觉得有什么好像在跟着他，但他并不害怕，而是兴奋。
但这种情况出现没多久就彻底消失了。
一日夜里，陈述被黑影缠住，西肢完全被禁锢，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却怎么也没办法睁开眼。
微凉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耳边是似有似无的呢喃：“别找我了，好吗？”
陈述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更多的是无力感。
他甚至没机会问一句，祂为什么会消失？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
不要他。
“陈述，不要回头。”
那天夜里，陈述的眼泪就没停过，他好像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又被人轻轻的吻去。
这是他觉得最漫长的夜晚，甚至不想要醒来。
冰冷的指尖抚过他身上的每一处，最后停留在他的侧腰，吻落下的瞬间，不再是冰冷，而是炙热滚烫，还有痛意。
疼得眼泪根本忍不住。
鲜血的味道在弥漫，被舔舐着，被吃掉，被禁锢。
腰间多了一枚红痣，还有那句几乎快要听不清的话。
“忘了我，永远不要，不要离开亡城。”
醒来后的陈述真的好像忘了什么。
他坐在床上，碰了碰自己的侧腰，那里多了一颗红痣，是一夜之间出现的。
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他发了一天的呆。
将自己拥有的记忆全部翻了一遍，最后只有一句陌生的“不要离开亡城。”
这是陈述第一次生出反骨。
越是不想要他做的，他偏要去做。
他就不信不能把那个藏在暗处的东西逼出来。
这是一种入了魔的执念。
……
陈妄看着躺在他怀里的陈述，低头亲了亲他的眉眼。
他想过，就算陈述恨他也是应该的。
但陈述并没有。
陈述爱他，从一开始，就能感觉得到。
那是陈述经久未衰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