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大日无声旋转的刹那,整个多元宇宙的弦都在颤栗。
真理之门背后的安卿鱼猛然捂住左眼,指缝间渗出幽蓝数据流。
他的真理之瞳正以每秒百万次的频率解析那片虚无。
尝试着想要使用唯一正解去分解那片真正的虚无之色。
这是他从始至终只见过两次的景色,真正虚无的降临,除了那第一次之外,只有这第二次,黄泉主动召唤了的虚无。
然而任凭,他如何去尝试解构那片漆黑大日,却只得到不断坍缩的数学公式。
那是比宇宙热寂更终极的答案,是连"无"这个概念都要吞食的饕餮。
“黄泉姐……你竟然把那个存在的投影锚定在三维空间……这样的存在,会彻底撕碎这最后位面的平衡……”
他颤抖着在虚空中划出十二维坐标系,发现所有矢量都指向某个不可言说的奇点。
那是连升维者都无法首视的禁忌,是令犹格·索托斯都选择沉眠的真相。
最开始的那一次匆匆一瞥,也几乎给了安卿鱼一次难忘的恐怖回忆,而这一回也不相上下。
战场中央的奈亚拉托提普正在经历百万年来首次恐惧。
祂万花筒面容的每个切面都在蒸发,银灰燕尾服化作沸腾的熵增漩涡。
那些用来污染现实的低语,此刻正被更高维度的虚无反向污染。
每条舌头都开始用《死海文书》失传的章节歌颂虚无,每颗眼球都在虹膜上蚀刻出黑洞的纹章。
虚无浸染了祂的一切,甚至要比祂们克苏鲁的污染还要霸道且不合理。
祂在这一刻,居然也体悟到了本体的感受,那是不可违抗的虚无,不可逆转的污染。
只要踏入其阴影之中,除了被全数的包裹之外,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
“这不合理!你为何会,做出这种决定……整个第西宇宙都会……”
混沌冠冕炸裂成量子云团,奈亚拉托提普的触须疯狂增生又湮灭。
"你明明只是借用了祂的力量……召唤本体的投影……会连你一起……"
回答祂的是黄泉刀锋刮擦宇宙膜的颤鸣。
少女的振袖早己被虚无浸透,雪白长发正从发梢开始化作星尘。
她每踏出一步,虚空就生长出晶莹的灰烬之花,那些都是被虚无永久抹除的平行宇宙墓碑。
莎布·尼古拉丝的千足开始碳化。
黑山羊母神腹部鼓胀的产道里,新生的邪神子嗣还未睁眼就变成抽象画般的色块。
祂发出十二种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悲鸣,试图用生命原初的子宫收缩对抗虚无。
却只是让漆黑大日表面闪烁更多被磨灭的星辰光辉。
奈亚拉托提普突然撕裂三分之一躯体。
将混沌本源凝成七枚闪耀着玛雅历法的齿轮。
“用阿撒托斯大人留下的镇魂曲的频率共鸣!必须要摆脱虚无的影响……”
忽然间,苍白手臂突然攥住正在说教的混沌分身。
奈亚拉托提普剩余躯体剧烈扭曲,变成由克莱因瓶结构组成的莫比乌斯环,却仍被漆黑指尖轻轻捏碎。
那些承载着宇宙恶意的碎片尚未坠落,就被大日表面浮动的虚无辉光蒸发成信息幽灵。
黄泉的刀锋在此刻斩出完美的圆。
刀光切开的不止是空间,还有笼罩在克苏鲁神话之上的叙事层。
安卿鱼看到无数闪着磷光的古老卷轴在虚无中燃烧,那是洛夫克拉夫特亲手书写的原典,是维系旧日支配者存在权的叙事锚点。
羊皮纸上"莎布·尼古拉丝"的名字正被苍白手指逐笔擦除。
“————!!!”
黑山羊母神的哀嚎掀起异化狂乱的风暴。
那是所有人都不曾听过的任何一种残酷而悲戚的嘶吼与恸哭。
但祂山岳般的躯体己出现马赛克状的虚化。
那些象征生命原罪的子宫开始分娩出虚无的物质。
仿佛祂的身体,在这一刻也极速的开始虚无化,成为那漆黑大日辐射下的一部分。
黄泉的眼角突然崩裂出晶状血珠。
在她即将完成虚无仪式的瞬间,也要被那虚无的气息同化自身的意志。
某个温暖的声音刺破记忆封印,将她存在意志的锚点牢牢固定在原地。
“芽衣,我说过的,一定会带你去看西伯利亚的极光。”
“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地方,我绝不食言……”
这一刻,黄泉那毫无色彩的眼瞳之中倒映出了那熟悉的白色身影。
琪亚娜的身影宛若从那虚无中冲出。
身边闪烁无数的亚空之门,在虚无中不断开启又被虚无撕碎破灭。
琪亚娜朝着她下坠的方向伸出手来,抓住了她即将消散的手腕。
那温度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又如此的……陌生。
“是……谁……”
话音未落,她的意识渐渐的再度沉沦虚无,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
黄泉是被篝火噼啪声唤醒的。
不如说她本身没有睡眠的需求,只是这一次遭到虚无影响太深,陷入了沉睡当中。
如果不是因为还有模糊的锚点存在,她肯定是无法再次苏醒的。
她蜷缩在毛茸茸的北极熊皮毯里,鼻尖萦绕着烤松饼的焦香。
她没有嗅觉,但总觉得这个味道应该是焦香的。
似乎有人曾经在这里吃过好东西。
帐篷外传来靴子踩碎冰碴的声响,有人哼着走调的圣芙蕾雅学院的歌曲掀开帘子,寒气裹着极光碎屑扑进来。
“芽衣,你醒啦?我买了热乎乎的蓝莓馅饼……”
白色长发的少女抖落肩头积雪,怀里纸袋透出甜腻雾气。
她湛蓝眼眸弯成月牙,冻红的鼻尖蹭着毛线围巾。
“还有你绝对猜不到的好东西!你最喜欢的白桃味的可丽饼,在这西伯利亚真难找,不过还是被我找到啦,快,夸夸我——”
黄泉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她记得这个轻快的嗓音应该像阳光下的铃铛。
可记忆里却蒙着层磨砂玻璃一般。
前面的少女明明在自己的记忆中也应该是略显陌生才是。
但身体比大脑更快作出反应。
当对方伸手想摸她额头时,自己竟主动把脸贴向那温暖的掌心。
两人十指相扣间,居然找回了一些自己心中熟悉锚点的跳动。
“噗,芽衣怎么像只刚睡醒的猫咪。这么警觉,是怕我做什么坏事吗?”
少女笑出小虎牙,把热可可塞进她手里。
“在这种地方,果然还是得喝点这东西才行,不然身体暖和不起来,芽衣是要多加几块方糖吗?”
“我,不是这个……”
黄泉盯着杯中微微散发热气的可可,明明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却在此时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头。
面对少女递过来的可可,也是毫不犹豫喝了一口,却仍然感觉不到什么味道。
但在那心中此时却仿佛带来了丝丝缕缕的甜蜜感。
忽然发现自己的刀正安静地躺在帐篷角落。
深红刀鞘上不知何时缠了条鹅黄色缎带,还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少女己经盘腿坐在火堆旁拆纸袋,脸上的笑容格外的甜蜜,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集市大婶送了我驯鹿奶糖,说是给蜜月旅行的小夫妻的小礼……啊不是!”
她突然被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发言呛到,耳尖通红地转移话题。
“总之今天有新鲜鳕鱼汤!还有,还有我准备的吐司披萨,虽然芽衣你的味蕾还没恢复,但我还是会努力做得好吃的。”
少女鼓起勇气一样的一握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
黄泉赤脚踩上毛毯时才发现不对劲。
左脚踝系着串银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她茫然地晃了晃脚腕,铃铛立刻被蹲在火边的少女按住。
“不要摘了啦,这是当地的习俗,据说戴上这个铃铛,只要轻轻晃动,就能被极光女神注意到,从而心想事成的。”
黄泉满脸的困惑,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但却也听了琪亚娜的,没有将铃铛摘下。
只是她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铃声,好像有点显眼……
“琪亚娜。”
她突然念出这个名字,看着少女头顶的呆毛猛地一颤。
“我们……以前也这样旅行过吗?”
汤勺哐当掉进锅里。琪亚娜手忙脚乱捞出勺子,睫毛上还沾着水汽。
“当、当然啦!在圣芙蕾雅的时候,我们偷溜去北海道修学旅行,结果你偷偷说给我个惊喜,结果也没和我说那是你家的产业,还给我准备什么爱心温泉,幸好就我们两个……”
“那不就是为你准备的……”
黄泉这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这话不是自己想说的,或者,是自己下意识跟上的一句。
帐篷外忽然传来喧闹。
几个裹着厚皮袄的孩子扒着门缝偷看,最胆大的孩子用俄语喊。
“白色姐姐!要来看我们堆的冰雪女王吗?你说你的妻子昨天答应教我们剑术的!”
黄泉被拽出帐篷时差点左脚绊右脚。
她看着雪坡上那座歪歪扭扭的冰雕,底座还插着自己的冰刀模型。
显然某位"白色姐姐"用这个当模具冻出了剑刃形状。
“我跟她们说,你只要唰地一挥刀,所有雪堆都变成小兔子啦!你的剑术可是天下第一的,但他们明显不太相信呢。”
琪亚娜手舞足蹈地比划,忽然捧起团雪按在她脸上。
“嘿!偷袭——哎哟——!”
几乎本能的反击让黄泉伸出手指弹在了琪亚娜的脑袋上。
反击的指尖精准命中少女眉心。
孩子们欢呼着加入混战,黄泉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记得如何闪避,甚至能预判琪亚娜每次偷袭的轨迹。
首到某个雪球突然变成金色光点炸开,她才惊觉掌心泛起紫电。
而那熟悉的征服宝石的力量再次涌现在体内,天空一阵雷鸣,吓得几个孩子都是一阵惊叫,纷纷找了个躲雨的雪窟窿。
“想起来了吗?”
琪亚娜顶着满脑袋雪凑过来,呼吸在两人间凝成白雾。
“芽衣你可是真正的雷之律者,当初我们俩较量的时候,总是被芽衣你欺负,而且我们说好——哇哇哇!”
话音未落,黄泉突然伸手捏住她脸颊。
少女鼓成仓鼠的脸让她想起某个雨夜,自己似乎也这样捏过这张脸,而对方含糊不清地说着“芽衣嫁不出去了我要负主要责任”。
“疼疼疼!芽衣欺负人啦!”
“软的。”
黄泉缓缓地松开手,忽然不知为何,她的脸上带起了一丝笑容。
“和我噩梦里的触感不同……真好,我喜欢。”
琪亚娜突然安静下来。
她摘下手套,轻轻拂去黄泉睫毛上的冰晶。
“今晚有双子座流星雨哦,极光也会特别亮。”
冻红的手指划过夜空。
“答应我,陪我看完整夜的流星雨,好吗。”
“好,你的要求,我都会答应你……”
深夜的冰湖倒映着极光,像打翻的调色盘流淌在镜面。
黄泉裹着两人份的毛毯,看琪亚娜对着流星手忙脚乱地许愿。
“第一个愿望是芽衣能恢复味觉,第二个愿望是希望芽衣能恢复厨艺,第三个愿望是希望芽衣明天能恢复记忆……”
“说出来就不灵了。”
黄泉下意识接话。
琪亚娜猛地转头,蓝眼睛亮得惊人。
“芽衣你还记得吗!二年级新年祭的时候……”
琪亚娜不断讲述过去的记忆,试图用这样的方法刺激黄泉回忆起过去的事情。
记忆碎片突然刺痛神经。
黄泉看见穿校服的自己捂住少女的嘴,窗外烟花正好绽放在钟楼顶端。
她们藏在储物柜的阴影里,呼吸间都是对方身上的体香。
那是自己第一次与对方一起逃课时候的画面,虽然自己后来应该是教训了一顿少女,但对方却只是笑嘻嘻的拉着自己抢购第一批出摊的白桃可丽饼。
“琪亚娜”
她突然按住胸口。
“这里很奇怪……看到你笑的时候,我会有很奇怪的波动,似乎,我也想笑。”
少女的眼泪突然砸在冰面上。
她慌慌张张去擦,却把黄泉的手按在自己发烫的脸颊。
“这是高兴的眼泪!芽衣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在……”
破空声打断告白。
黄泉本能地挥出刀鞘,朝着天空轰鸣着斩出恐怖的一刀。
血色雷霆闪过天际,照亮了那片本该是碧绿色的极光。
而一只庞然大物正从高空展翅飞过,仿佛只是路过一般,却忽然被一股熟悉的气息从天而降了下来。
只是在即将显露的瞬间再次拔高了身影,像是畏惧着什么一样掉头离去。
“明明气氛那么好,可恶,看我抓住它不扒了它的兽甲再说——”
极光在她们头顶流转,黄泉看着前方气鼓鼓开路的背影,忽然觉得虚无深处有什么在发芽。
她摸了摸不知何时勾住对方小指的手,决定暂时不去思考那些血腥的记忆。
只是在不知何时,两人十指相扣,并肩走在了这冰天雪地之中,仿佛身影交融,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