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地狱

梁雁的眼睛漆黑透亮,好似会洞穿人心,他很简单地补充了一句:“小栖,认命吧。”

短短一番话,好似惊雷迎头劈下。

林栖自嘲地扯起嘴角,对啊,他有什么资格骂梁雁?

梁雁的妈妈可算得上是他害死的,这些年,梁雁还留他一条命都是看在少时的情谊上了。

认命吧。

他偿还不起这笔债。

这辈子就这样拉倒算了,得过且过,大家都别快活。

“收拾东西,带你出门。”梁雁情绪稳定,没有因为林栖刚刚那通辱骂就失态。他这些年挨了不少骂,毕竟是个明星,网上黑子骂他的话术,可比林栖恶毒多了。

就林栖那点攻击力,跟真正的黑子比起来,不值一提。

林栖坐上车,脸色涨红,撇过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梁雁坐在他身边,低着头在刷手机。

好烦,刚刚才吵完架,现在又要一起出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而且他好久没出过门了,梁雁为什么要突然带他出去?

林栖想不明白,他也不愿意去想,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标,行人道上几乎没有人,只剩下几棵榕树在寒风里摇曳。

一只手搭上他肩膀,梁雁懒洋洋地勾住他左肩,把他勾到自已身边,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递到他面前,“看,哥最新的电视剧宣发,帅不帅?”

林栖扯起嘴角笑了笑,“呵呵,也就那样,P图P得鼻子都看不见了。”

“哈哈哈,夸我一句帅有那么难吗?”梁雁似乎完全忘记了方才的争吵,凑到他耳边,笑意盈盈,“别人都叫我大帅比。”

“你把傻比听成帅比了吧?”

梁雁笑道:“我帅得惊天动地,你就承认吧,你也很为我着迷。”

林栖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为你着迷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梁雁这人很擅长制造假象,他恨一个人,爱一个人,都是一副模样。

明明他们两个不可能和好,可他总能轻松地把氛围引导到他想要的模式。

他凑得太近,鼻尖几乎抵在林栖脸颊上。林栖心跳漏了一拍,赶忙移开眼,“你那两只眼睛都是瞎的。”

“我看你也是略通人性,都学会骂人了。”

林栖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又拐着弯骂他是狗!

他有气无力地瞪了梁雁一眼,这人嬉皮笑脸的,没有半点悔过之意。

“把你脑浆摇匀了再跟我说话。”

梁雁收了手机,不停摇头,“你没看到我的英姿,你会后悔一辈子的,错过了我的高光时刻,以后无数个夜晚,你都会捶胸顿足,大喊,‘为什么!为什么我没看见那张举世无双的帅脸’。”

“你的脸皮,真是让长城都自愧不如。”林栖被他给气到无语了,表情舒展了几分,又习惯性地讽刺,“就你这么厚的脸皮,怎么还不敢表白?跟谢京宥当了三年同学,你都找不到机会?”

梁雁侧眼看他,“我比较腼腆。”

“……”

“为人社恐,容易害羞。”

“……”

林栖无趣地移开眼,再次看向窗外的雪景。

车内忽然寂静下来。

一段时间后,梁雁开始没话找话,“你把勇者城通关了吗?”

“我一个残废怎么配?”林栖反唇相讥,“不像梁少爷,弹钢琴的手速,让林某自愧不如。”

他的话也是一根利刺,深深地扎在梁雁心口上。

小时候梁雁就展现出惊人的音乐天赋,他从小就学习各种乐器,可小孩子贪玩,每当老师来给他上课,布置训练作业,他都不愿意配合。

老师一来,梁雁就找各种理由不见。

他还拿林栖当挡箭牌,说是要陪林栖打游戏,没空训练。

于是他爸大手一挥,“林栖,你也跟着学吧。”

而林栖作为一个没接触乐器的人,对一切都觉得新奇,他无视了梁雁那生不如死的表情,拉着梁雁去找了老师。

梁雁哭丧着脸说:“我真的不想学,老师很凶的。”

林栖说:“那我学。”

“你学来干嘛?”

“超越你,然后每天嘲笑你,骂你菜。”林栖洋洋得意地冲他笑,眉梢眼尾都是少年人的张扬。

梁雁一听就急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嘲笑我?”

后来他们两个就跟比赛一样,疯狂内卷,都不愿意认输。渐渐的,两个人的发展方向也确认下来。

林栖更偏爱嚣张轻狂的架子鼓,每一声鼓点都充满激情,他没事就爱泡在琴房里,叮叮当当敲个没停。

梁雁虽然很擅长钢琴,但他更喜欢背着把吉他乱跑,装出一副老婆死了八百年的深情模样,专门哄女孩子开心。

直到林栖手腕受伤,他不再接触音乐,把自已彻底尘封起来。

每当梁雁弹起吉他的时候,林栖就会安静而冷淡地看着他,没说一句话,又什么都说了。

梁雁再也拿不起吉他了。

“你的手,医生说还有希望。”梁雁轻轻说:“会好起来的。”

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希望。

安慰人的话术罢了。

林栖的目的到达了,他就是不想让梁雁开心。只要梁雁不爽,那他就爽了。

“好不好都无所谓,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林栖眼神空洞,托着腮看窗外,“你不是希望我留下来吗?我手要是好了,你就打不过我了。”

“啊……”梁雁配合地叹了口气。

他这些年可没少被揍,林栖一发疯就揍人,两个人又气血方刚,正直年少,一个不爽就互殴。

他打架的时候总害怕自已帅气的脸被打伤了,所以总护着脸,打得畏畏缩缩,根本打不过林栖。

林栖打架那是一股子野蛮人劲儿,不服就干,专门挑着人脆弱的地方踹——比如梁雁下面那玩意儿。

他有三大杀招。

第一招名为左右开弓耳光大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续扇人巴掌。梁雁被这招搞了很多次。

第二招名为迎面直击拳,专门打鼻梁,受害者有百分之五十概率鼻梁骨折。梁雁为此差点毁容。

第三招名为断子绝孙腿,一秒之内让一个男人体会到蛋蛋的忧伤,瞬间跪地。梁雁挨了一次,在地上趴了半小时才爬起来。

所以梁雁不仅要护着脸,还得护着自已的小兄弟,一个不小心就断子绝孙。

“简直是个流氓。”

梁雁提起来就觉得头疼,“我这张脸价值三个亿,你扇我的时候轻点。”

林栖没看他,自嘲道:“放心,打不过你了。我就一个残疾人,哪敢跟您动手?”

他感受到梁雁在靠近他,熟悉的香水味混杂着风雪的气息,刺激着他的神经。

梁雁拉起他左手,大拇指指腹擦过他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低声说:“你要是能好起来,给你揍一顿又如何。”

想了想补充道:“别打脸。我还得出去见人。”

林栖听见自已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他莫名其妙鼻尖发涩,慌乱地移开眼,眼眶泛了红。

又来了。

深情款款的,温柔的,有些欠的语气。

梁雁就是用这副虚假的模样骗他的,如果不是梁雁给了他相爱的错觉,他又怎么会一步错,步步错?

不明所以的人,会以为梁雁很爱他。

可是,梁雁对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他对每个人都这样啊。

林栖不是特殊的那个,可他自已不知道,他以为梁雁真的爱他,后来呢?

后来他就被梁雁往死里搞,梁雁站在高处看他狼狈,在他半死不活的时候,笑着问他:“啊,几天不见,怎么就这样了?”

“想活命吗?”

“你求我。”

他眼底笑意不变,说的话那么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学小狗,叫一声,我就放过你。”

林栖就是在那一刻才明白,梁雁天性凉薄,就爱捉弄人,喜欢看别人为他神魂颠倒的模样。他好像爱很多人,实际上他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已。

他会对每个人都很好,虚情假意地会说我爱你。

等那人信了,再被他一脚踹入地狱。

林栖被骗过一次了,不想上当了。

看着眼前梁雁如出一辙的把戏,林栖收回手,想起来那些年的针锋相对心情猛地沉到谷底,恶狠狠道:“装给谁看?”

他咬着牙,很嫌弃地拿湿纸巾擦手,“我没那么蠢,你别跟我演。”

梁雁眸色阴沉了几分,盯着他的动作,又突然笑起来,“兵不厌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