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浓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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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漫长而炎热,林栖越来越嗜睡,常常一睡就是十七八个小时。

他开始什么也吃不进去,吃什么吐什么。

看见油腥他就吐,吃清淡点又没味,照样吐。

他没有故意不吃饭,他只是吃不进去。

避暑山庄占地面积五千平,庞大而华丽。林栖至今没能走完,他只在几个相邻的屋子里转,除了睡觉就是发呆。

他知道自已病了。

这个病叫什么?

挺矫情的,他都不好意思说,说出来怪丢人的。就是老人家常说的那个艺术病,也有人说这是富贵病,通俗点,这个病叫抑郁症。

林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已抑郁了,他不懂这个病到底会怎么样,只知道很难过。

病得最严重的日子,他只想睡觉,每时每刻都不愿意起床。

他连吃饭都没力气。

干什么都是徒劳。

换句话说,在遇到丢丢之前,林栖过得就是这种日子。

浑浑噩噩。

每一天都是煎熬。

林栖状态好一点时,便坐在院子里,看着太阳落山,再慢慢爬起来。

他希望那种光消失和出现的交替瞬间,在这一刻,他才能感觉到自已是存在的。

夏日快要结束。

林栖没有见到梁雁一眼。

他在避暑山庄已经待了快三个月,他想念丢丢,想念妈妈,想念自已那些朋友们。

九月初,林栖一觉醒来发现自已满脸都是血,他茫然然地走到镜子前,发现自已脸上有许多细微的血痕。

不仅是脸,手臂上,腿上,都被掐掉了皮肉。

难怪会流那么多血。

而他自已的指甲里残留着血渣。

一个女佣人进屋给他送饭,在看到他那张血淋淋的脸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餐盘落到地上,碎了一地。

很快又无数个人涌进来,他们围着林栖,把他按在了床上。

林栖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好像被人按住了很多次,那些人电击他,给他吃莫名其妙的药,把他双手双脚都给绑起来。

这次也一样。

等林栖再次醒来时,他在回家的路上。

身上的伤口被全部包扎好,连指甲都被人重新修了一遍,贴着血线剪,让他再也没可能把自已的肉硬生生抠下来一块。

林栖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象,声音低哑,“我们……去哪里?”

司机说:“接你回家。”

“家?”林栖摇头,“我没有家。”

“小栖,这次过后,别再伤害自已了。你那张脸很好看,我小女儿见过你一次,都夸你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哥哥,等她长大了,她要嫁给你呢。”

司机絮絮叨叨地说:“别把自已弄得浑身是伤,有啥事扛不过去?只要天没塌,再大的事都能过去。”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年我来梁家的当司机之前,做生意欠了几十万,我都以为这辈子完了,准备跳楼谢罪,起码别把债务留给老婆孩子。谁知道跳楼之前被拦下来了,后面来梁家打工,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

“你这么好看,又聪明,以后肯定会有别的路,过得比我这种人好多了。”

司机顿了顿,笑着说:“我们都希望你能过得好,大家都是看着你长大的,都把你当孩子。”

——妈妈求你,别伤害自已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

林栖脑子又一次尖锐地疼起来,他好想妈妈,为什么妈妈杳无音信?这么久了,他还是没和妈妈说上一句话!

他低头看向自已手臂上缠着的白色绑带,唇角勾起,“其实我死了更好吧?大家一直照顾我,很累吧?”

“你说的什么话!”

司机严厉地打断他,“家里干活的人,哪个不是干了十多年的?从你来梁家那一刻,我们几个就负责照顾你,二十年的感情,小栖,你以为我们会把你当累赘吗?”

“天底下没有哪个父母看到自已孩子受伤不心疼,我们也算你半个爸妈,你天天这样作贱自已有啥用?”

林栖垂下眼眸,“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干过这些事。”

他明明只是睡了一觉。

醒来这些伤口就无缘无故出现了。

“你病了。”司机说:“我之前偷听那几个医生说,说你不开心,只要开心起来就没事了。我也不太懂,你要咋样才能开心?”

“你要是能开心,做啥我们都依着你。”

林栖脑子里闪过丢丢,闪过妈妈,“我想见妈妈。”

司机短暂沉默后,“其实……”

他欲言又止,最终没说出来,“算了,这件事少爷才能做主。”

林栖知道自已见不了。

他没为难司机,安静地等待下车。

重新回到那个关了他三年多的别墅,林栖有几分恍惚。他下意识看向花园,按理说,丢丢应该朝他奔跑过来,然后猛地扑进他怀里才对。

丢丢已经送人了。

他什么都没了。

别墅里还是那些老佣人,张嫂原本笑呵呵的,在看到林栖手臂上的绷带时,瞬间沉下脸。

她抓住林栖的手,混浊的眼瞪大,“你这孩子,你……你又这样干!”

她好像快哭了,“才这么点时间没见你,怎么就瘦成这样?我好不容易给你养起来点肉,怎么又伤害自已?”

她粗糙的手心贴上林栖的脸颊,哆哆嗦嗦的,“这些伤……也是自已弄的吗?”

林栖不记得了。

他脑子是空的。

“应该是吧。”

“你又掐自已,对吗?”张嫂眼泪落下来,牵起林栖的手,突然朝他手心狠狠地打了两下,“坏手!你再敢伤害我们小栖,就把你宰了!”

林栖笑了。

“真的吗?”

张嫂瞪他,“你还有脸笑!你再笑!”

林栖不想让她担心,温柔道:“我不会有事的,张嫂,我累了,先上楼休息了。”

张嫂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背影那么单薄而清瘦。

家里的几个佣人聚在一块,眼神复杂,“他还不知道那条狗死了吧?”

“唉,联系不上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嘘,少说点,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又要闹了。”

“瞒着他也不是事,总会知道的。”

张嫂打断他们,“都闭上嘴,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已心里有数。小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也别想跑!”

一个年轻点的佣人小声嘀咕:“梁雁到底要干啥啊?他真的想弄死林栖吧?”

张嫂甩给她一个眼刀。

吓得她脖子一缩。

“首先,在这个家里我们没资格谈论主人家的事,更没资格直呼人家大名,毕竟你一个月六位数的月薪,这些都包含在内。其次,你别去猜少爷的心思,你只需要知道,有他在,小栖就死不了。”

女佣人表面上点头,心里却嘀咕,分明是梁雁存在,才把林栖害得半死不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