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林栖意识恍惚,打开手机,看到了江昼发来的好友申请。
他看着对方的头像,是个开朗的小狗,对着镜头在笑。
好阳光。
这群人,应该都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吧?
哈哈……难怪和梁雁混在一起,他们都是一类人。
林栖眼神空洞,手指滑动,轻飘飘地拒绝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他不要跟这群人扯上关系。
梁雁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有好人?
他倒在床上,困意像是温暖的潮水,一圈又一圈漫过来,意识随着潮水游荡。
很多东西,不是故意忽视就可以消失。伤痛是砸进木头里的钉子,拔了钉子也会留下一道不见底的空洞。
年少时,每次被梁雁伤了心,林栖就去寻找他们过往的美好来修补伤痕。
直到他把所有美好的事情都用了一遍,无力去修补两个人的关系,林栖可悲地发现,他和梁雁已经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
十二岁那年,他们一同升入初中部。
梁雁到了初中就长开了些,没人在家骂他娘炮了。他喜欢在学校里弹吉他,哄女孩子开心
他自已一个人折腾还不够,还要拉着林栖一起。
林栖的吉他学得一般,总乐意跟他一起疯,两个人一起逗女孩子。
唱得最多的一句歌词是:“对面的妹妹看过来,这里的帅哥很精彩……”
女孩子们假装生气,骂他们不正经,却还是喜欢捧着脸听他们两个闹。
教导主任总要追着他们骂,骂他们不务正业,天天就知道耍姑娘,以后长大了就是个流氓。
每到这时,梁雁拉起林栖的手就开跑。
林栖不明所以。
梁雁就说:“傻叉啊!站着不跑等着写检讨吧!”
林栖就说:“你怎么还骂人呢?”
梁雁很正经地笑,“跟着你学的。”
“操。”林栖也跟着笑,觉得他们两个真是全学校最傻逼的两个人,没忍住跟着骂了一句,“傻叉。”
那时候是自由的,恣意妄为的,连风也会为他们驻留。
初中的时候,每次提到音乐,大家就会想起他们。提起其中一个,就会想起另一个。
梁雁家庭条件好,很受欢迎,班上同学和老师都喜欢他,把他称呼为太子。
语文老师风趣幽默,上课的时候,他把自已称呼为“太子太傅”,大喊:“太子,听诏!”
梁雁一咯噔就站起来了。
提了问,老师又说:“太子伴读,听诏!”
林栖就一咯噔站起来。
紧接着,老师说:“太子妃,听诏!”
这下可壮观了,班上男同学齐刷刷站起来一片,集体憋着笑。一个活宝很羞涩地捂着脸,说:“人家才是太子妃啦!”
把老师给搞得目瞪口呆。
他扶了下眼镜,说:“哇哦,太子真是男女通杀哦!”
女同学们捂着嘴笑,“我们没上当呢!他的太子妃是男的!”
说着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林栖。
林栖莫名其妙脸皮子发烫,他连连摆手,“哎哎,我是伴读,太子伴读,太子妃让给你们了。”
梁雁的同桌是个两百斤的壮汉,撅着嘴要去亲他,一脸娇羞,“太子!啵一个!”
后来梁雁就生气了,他不断地问林栖,“为什么我的太子妃会是一个两百斤壮汉呢?哥这么帅,太子妃起码得是个肤白貌美大富婆吧?”
然后他一把抓住林栖的手,可怜兮兮地求饶,凤眼显得那么深情而真挚,“下次老师再开玩笑,你就护着我吧。我不想再跟小胖凑cp了。”
林栖面无表情,“肤白貌美大富婆,我是跟哪个字沾边了?”
梁雁想了想,半是开玩笑,“肤白貌美啊。”
把林栖给恶心坏了。
这些回忆,到后来,竟然成了林栖活下去的理由。在被梁雁用最恶毒的话语伤害的那些年,林栖就一遍遍回想这些事,他想,那时候梁雁说要他当太子妃,是真的吗?
真假难辨。
梦里的梁雁一直握着他的手,细细揉搓,语气温柔,那双会下蛊的眼睛里倒映着林栖的脸。
他说:“小栖,你就当太子妃吧!太子妃只能是你,其他人都不行。”
林栖没说话。
梁雁就一直求他,一直求。
“哎呀烦死你了!我答应了行吧!”林栖刚刚说完这句话,梁雁的脸就变得模糊,转眼间换了一张面具。
冰冷而温柔的男声询问他:“你配吗?”
短短三个字,林栖从梦中惊醒,房间里没开灯,窗户紧闭,混浊的空气里有着香薰刺鼻的香味,一切都像巨石般让他喘不过气。
太子妃。
他怎么可能是太子妃?
梁雁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了他身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他。
而他的手,就被梁雁握在掌心。
男人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林栖手里沁出冷汗,他把手缓缓抽出来,慌乱地喘着气。
原来不是梦。
现实里梁雁在骚扰他,他才会梦到梁雁。
被他甩开了手,梁雁表情没变,嗓音透着一股慵懒劲儿,修长的手指落到林栖唇上,揉了揉,“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换作是平时,林栖肯定要跟他怼回去。
可是今天的梦太美好了。
是林栖心中少数的,属于他们两个的时光。
林栖开不了口,他不能说“我梦到你了”这种话,会显得他太轻贱。可他也说不出来恶毒话,他就这样,借着淡淡的月光,看梁雁清俊漂亮的眉眼。
忽的,林栖低下头,喃喃道:“梁雁。我想我妈了。”
在月光下,林栖的身影单薄得像一只迷途的鸟,无助而彷徨。
银白色光落到他眼睫毛上,好似镀上一层雪。
梁雁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垂下眼,嘴角的笑意有一瞬间僵硬。
“我好像,很久没见她了。”林栖声音特别轻,好似没睡醒,“我读初中的时候,妈妈还经常来看我。”
高中的时候,他妈妈就疯了。
从此,林栖和他妈妈就成了仇敌。
梁雁沉默许久,抬手摸了下他头发,把他按到自已怀里,慢声说:“好。明天我让你见她。”
林栖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没有在挣扎,“谢谢你。”
妈妈……
他还有妈妈。
为了妈妈,他也要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