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孤魂野鬼

“走!”林泽转身就朝院外冲去,程望舒紧紧跟上。

风声在耳边呼啸,街边模糊倒退的霓虹光影,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只有那股浓重的水腥气和淤泥的恶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烈。

西水湖,废弃的旧码头早己被警戒线层层封锁。

刺眼的红蓝警灯旋转着,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面色凝重地站在线外维持秩序,阻止着越聚越多、伸长了脖子想往里探看的人群。

“你看见了吗?泡得都没人形了……”

“唉,造孽啊,看着年纪不小了……”

“是不是流浪汉啊?”

“让开!麻烦让让!”林泽一边喊着,一边奋力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墙。

程望舒紧紧跟在身后。

终于挤到了警戒线的最前沿。

一个年轻警察伸手拦住他们:“退后!这里不能靠近!”

林泽急得语无伦次:“警察同志!我们…我们家有个人最近不见了,我可能认识,让我们看看,求你了!”

警察皱着眉,审视着眼前这两个学生、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不容置疑:“法医正在检验,死亡原因不能确认前谁都不能靠近。你们先冷静一下,到旁边等着。”

林泽和程望舒在警方确认身份后,对尸体进行了辨认。

“初步判断…符合溺水特征…倾向于…自杀…”警察公式化的声音响起。

林泽和程望舒西目相视,谁也没说话。

警察补充道,“节哀。”

大杂院里

江峥自那日后,没再出过卧室门,他将自己封闭在阴暗潮湿的小空间内。

赵铁,那个他刚知道名字、甚至没能好好恨他一场的父亲。死了,用最冰冷、最污浊的方式,结束了自己。

他恨了陆家十八年,恨得理所当然,恨得理首气壮,恨得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扭曲支柱。

到头来,全是错的!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他像个可悲的小丑,对着错误的靶子倾泻了所有的愤怒和怨毒。

现在靶子消失了,他的恨意悬在半空,无处着落,他又该恨谁?恨那个刚刚知道,就死掉的男人?恨骗了他十八年的奶奶?还是…恨那个在巷口,对着那个佝偻卑微的身影,嘶吼着“滚”的自己?

他刚接受自己不是陆家的孩子,他是赵铁的儿子。

可现在,赵铁死了,他似乎彻底的成了一个真正的孤魂野鬼,悬浮在虚空中,找不到任何可以归属的身份。

西耳室的窗帘终日紧闭,隔绝了所有光线和窥探。

送进去的饭菜,原封不动地端出来。

院里偶尔能听到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呜咽,或是什么东西被砸碎的闷响。

林泽急得在院子里转圈,“这样下去不行的!怎么办啊?”

程望舒眼睛红肿,一遍遍敲着门,声音带着哭腔:“江峥…你开开门…吃点东西好不好?”

回应她的只有死寂。

沈姨和周姨愁得唉声叹气。

江奶奶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眼神浑浊呆滞,整日对着西耳房的方向枯坐。

陆砚清再次踏进这个大杂院时,感受到的就是这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推开西耳房的门,江峥蜷缩在行军床角落的阴影里,像个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对开门声毫无反应。

陆砚清没说话。

他走过去,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目的阳光瞬间涌进来,灰尘在光柱中狂舞。

江峥被强光刺激,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把头更深地埋进膝盖。

陆砚清是被沈姨打电话叫回来的,这个院子里的人对江峥束手无策,她们实在没办法了。

陆砚清接到电话的时候,对这个赋予他的使命,产生了不小的质疑,他忍着没开口问沈姨是认真的吗?

他和江峥在这个院里打架的次数,恐怕比他们这十八年间见的都要多。

沈姨说,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让他试试,哪怕是让江峥起来再跟他打一架,也比不吃不喝把自己封闭起来强。

所以陆砚清这次回来,时刻谨记他的任务,让江峥跟他打一架。

可纵使他十八般武艺都用上,犯贱犯的自己都受不了,江峥依旧是一副没了灵魂的空壳子样。

陆砚清慢慢的,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他不能放任江峥继续这样折磨消耗自己,长此以往他会把自己逼成精神病。

但是经历重大心理创伤的人要怎么治愈,陆砚清没有系统的概念。

他右手摸出手机,指尖飞快地戳了几个字发给杨硕:<问心理医生,人废了怎么救?事情经过......

不一会杨硕发来了和心理医生的对话:

据描述,你朋友的心理应该是进入了创伤性休克状态,并维持在逃避、疏离、麻木和自我毁灭的模式中。

对曾经在乎的一切学业、尊严、人际关系失去兴趣和感受力,眼神空洞,行为机械,对霸凌逆来顺受,对关心无动于衷,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通过切断情感连接来避免更深的痛苦。需:

1,接受现实,2,情绪管理,3,自我反省,4,设定目标,5,寻求支持,6,保持希望,

......

陆砚清忍住骂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将手机熄屏,他看向江峥。“你想离开这里吗?”

沉默,没有言语。

陆砚清的目光在他呆滞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抛出一个问题:“那…不留在这里,行不行?”

此话一出口,他自己先皱了下眉。

这语气,这措辞,像在哄一个孩子,陆砚清嫌恶的皱了皱眉头。

看着他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才让人忍不住把他当三岁小儿!

有病的是他,不是我!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给自己洗脑。

过了很久,久到陆砚清以为他又要像块石头般沉默下去,江峥才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那动作轻飘得仿佛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陆砚清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带他离开的念头,或许是那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江峥,又或许是不想看着江峥和当年的自己一样孤立无援。

他动作利落地拉开衣柜,扯出几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胡乱塞进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

江峥似乎没啥东西值得收拾,陆砚清想起自己离开陆家那天,也是这样,没什么好收拾的。

某些地方,他俩倒是莫名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