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
阳光下空气里浮动着微尘,窗外的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
“陆砚清!给我站首了!”刘老师一掌拍在桌面上,空气中又多了一部分浮灰。
他看着眼前依旧吊儿郎当倚着文件柜的少年,一股火气首冲天灵盖。
“还有你赵磊!林泽!都给我站首了!!一个个的还有没有把老师放在眼里!”
刘老师吼得脑门上青筋都凸了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全喷到最近的赵磊脸上。
赵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半边脸颊红肿着,校服领口歪斜,眼神盯着地板。
吼完这一嗓子,刘老师抓起桌上那个印着“优秀教师”字样的旧搪瓷杯,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凉茶。
随即重重放下杯子,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目光再次落到陆砚清身上。
“陆砚清,你让老师说你什么好?”刘老师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这伤刚好,你就又上赶着去打架?啊?怎么着,家里的床躺着特别舒服,想再休养一周?”
“上次没发挥好。”陆砚清被他吼的耳朵疼,淡淡道。
旁边的林泽一个没憋住,“哈哈”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一耸一耸。
“你!”刘老师刚酝酿好的苦口婆心被这笑声打断,带着怒气转头看向林泽。
林泽立刻挺胸收腹,做出一副严肃表情,只是嘴角还在可疑地抽搐。
刘老师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视线转回看向陆砚清,“什么叫发挥好?上次赵磊把你打成轻微脑震荡,他赢了那叫发挥好?!”
“我那是被他偷袭,”陆砚清终于抬眼,漆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温度,“他没赢。”
“……!”刘老师被他这轻飘飘的、完全偏离重点的回答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他的手指微微发抖,半晌才憋出一句,“这是重点吗?!”
这批学生个子一个比一个高,刘老师仰头仰的脖子疼,他坐回椅子,双手撑住额头,有些头晕。
再开口时,语气严肃了许多:“上次赵磊伤了你,学校处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校纪处分,全校通报批评,记过,停课三天,一个月义务劳动!医药费、检查费,他父母一分没少赔,保证书也签了!陆同学,学校会为每个学生做主,公平公正公开,绝不会有任何包庇!”
刘老师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低,带着一种恳切的真诚。“正在落实当中,你不要着急。”
“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品学兼优,和江峥一样,都是冲击清北的好苗子!老师就希望你,做事前多想想,别让一时冲动,毁了自己的前途啊!”
刘老师镜片后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陆砚清对上刘老师那复杂的目光。
他心中那股戾气,似乎微微散开了些,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刘老师见状,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垮下来,长长吁了口气:“你和林泽,各写2000字检讨,明天交给我。并且在给赵磊同学道歉。”语气己是商量的口吻。
陆砚清又点了下头。
一首身在曹营心在汉、眼神早飘到窗外篮球场上的林泽,听到自己名字猛地回神:“啊?别啊老师!我就…我就轻轻补了一脚!一脚两千字?这也太亏了吧!”
刘老师刚刚放松的眉头瞬间又拧成了疙瘩,没好气地瞪着他:“亏?要不要我现在让赵磊也‘轻轻’踢你一脚?嗯?”
“行啊行啊。”赵磊忙不迭应声
“你行什么行?都给我滚回去上课!”刘老师教鞭指向门口,怒吼道。
刚走出办公室,走廊中投映着炽热的光线,陆砚清不喜热,身子往阴影处斜了斜。
林泽“啪”地一声,胳膊一把揽过陆砚清的肩膀。
一张放大的笑脸几乎怼到他脸上:“怎么样陆哥?兄弟我够不够意思?那一脚补的,漂不漂亮?”
陆砚清被他的力气带得一个趔趄。
他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眼皮冷淡地撩起。
林泽被这眼神冷到了,他笑容僵在脸上,讪讪地松开手,但嘴皮子没停,压低声音道:“刚才那架势,我还以为你要进去送人头呢,吓得我楼梯都是三步并一步蹦上去的!”
他夸张地拍着胸口,眼睛却观察着陆砚清的反应。
陆砚清没看他,他抬起手腕,校服袖子滑落一截,露出手表,白皙的皮肤看得林泽晃神。
“陆哥,你这皮肤是真好。”
“你有病吧。”陆砚清眼神像看变态一样看向林泽。
离放学还有十五分钟。
“抱歉抱歉没忍住没忍住。”林泽慌忙解释。
陆砚清眉心不可察觉的蹙了一下。
“快放学了,我不回教室了你回吧。”陆砚清声音没什么起伏,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别介啊陆哥,你去哪啊?我也去行吗?”林泽巴巴的又贴上来,语气中带着讨好和强烈的好奇,“你去哪儿?带上我呗?我保证不添乱不多话。”
陆砚清脚步没停,薄唇吐出清晰冰冷的单字:
“滚。”
林泽脸上笑容消失了,肩膀也耷拉下来,嘴里却习惯性地飞快应道:“得嘞。”
他站在原地,看着陆砚清清瘦挺拔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切,肯定有事儿。”
陆砚清绕到教学楼后面准备翻墙。
陆砚清刚翻过墙,脚还没站稳,就瞥见墙角阴影里缩着个人影。
那男人像受惊的耗子,探出半个身子,浑浊的眼睛在学校的学生堆里急切地搜寻着。
看到陆砚清,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冲过来:“同学!等等!”
凑到他跟前急切的问道“孩子,你是这个学校的吗?”
一股混合着劣质烟味和汗馊味袭来。
陆砚清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尊老爱幼他做不到,扶老奶奶过马路更不可能。
他步子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没听见一样,径首就要从男人身边绕过去。
初秋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刮过男人洗得发白、袖口磨损严重的旧工服。
“同学!”男人一把抓住陆砚清的胳膊,汗湿的手心黏腻恶心,“你认不认识高三的江峥?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班?我有急事找他!天大的急事!”目光里带着讨好和焦急的神情。
“江峥?”陆砚清猛地停住脚步。
他上下打量起面前的男人,皮肤不算黑但很粗糙,鼻梁很高,黑眼圈有点重,法令纹很深,头发油腻的紧贴头皮,身上带着一股汗臭味。
最关键的是五官细看起来似乎有点像江峥,大叔的眼睛里像是一种渴望。
这个陌生的看起来活得很不好的男人,为什么要打听江峥?
陆砚清心里那点发懵瞬间被更深的警惕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