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凝固的琥珀。
只有空间被撕裂后残留的微弱嗡鸣,如同濒死昆虫最后的嗡颤,在巨大而破损的金属平台穹顶下徘徊、消散。刺鼻的气味——臭氧的焦糊、血液的腥锈、融化金属的酸涩、烧灼有机物的恶臭——混合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残留的空间上。
光。
光源只剩下两处,都在迅速衰亡。
一个是那盏倒悬在残破拘束臂骨架上、曾经凝聚着毁灭蓝芒的三角晶体眼。它的核心只剩下微弱、不稳定的暗红火星,偶尔爆裂出极其短暂的惨白电弧,如同神经坏死后残余的电信号抽搐。每一次微弱的闪光,都映照着它下方扭曲断流的蓝色营养液管道和地面上巨大的龟裂深痕。
另一个,是那柄斜插在巨大虚空凹陷边缘的工兵铲本体。它那原本流淌着幽深金属光泽的铲身,此刻如同蒙上了厚厚的、冰冷死寂的灰烬,遍布的冰晶裂纹密集得像是被狠狠摔在冻土上的琉璃,每一次微不可察的嗡鸣抖动,都似乎要从中崩散出无数碎片。那象征它存在的低吟,比垂死者的呼吸更轻微,只剩下铲尖与绝对虚空边缘接触处,偶尔跳跃起的、孱弱而紊乱的暗银色电火花,发出如同毒液滴落油锅般的细小“滋啦”声。
一切都在走向彻底的、冰冷的死寂。
陈明(锋)瘫卧在冰冷潮湿的金属地面血泊中。
身体如同一件废弃的陶瓷娃娃,失去了所有支撑的骨架。胸腔的每一次微弱起伏都牵扯着骨骼碎片在肌体里摩擦切割,发出沙砾碾磨般的声音。他感觉不到躯体的存在,甚至连剧痛都己远去,只剩下一片茫茫无界的虚无。意识在绝对的寒冷中下坠、沉没,感知被一层层粘稠黑暗封裹,如同沉入永冻的海底淤泥。视野彻底崩塌溶解,最后一点散开的瞳孔余光里,只有工兵铲上跳跃的、越来越暗淡的电火花。那零星的光点,成了坠入黑暗前唯一飘摇的灯塔。
结束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微光……都……熄灭了。
就在这片绝望到连回声都彻底湮灭的静默中心——
嗡…………
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细钢丝被崩断余音的低频震颤。
不是来自工兵铲。
而是来自……那片巨大的虚空凹陷光滑边缘!
来自那静卧在旁边的……李秀莲胸口!
那个硬币大小、覆盖着液态银质金属光泽的“补丁”,其光滑如镜的表面中心,极其突兀地……凹下去一个针尖般细小的点!
如同……一滴死水投入千年古井的表面。
这个凹点微小到极致,却瞬间成为漩涡的中心!
平静的镜面骤然被打破!表面之下,一股极其冰冷、如同万年冻土深处凝固暗流的……“存在感”,被这微小的凹点瞬间激活!
嗡!!!——
不是声音,而是空间本身的嗡鸣!
如同沉眠亿万年的钢铁巨兽于地心深处睁开了覆满冰晶的眼睑!
整个虚空凹陷边缘光滑的金属光泽骤然“活”了过来!如同流动的、活性的银汞!疯狂地向中心凹陷点涌去、聚集!那处凹点瞬间成为一个不断坍缩、不断凝聚的能量奇点!
下一瞬间!
嗤!!!
一支尖利到撕裂视觉极限的、闪烁着冰冷幽光的银白色“金属锥刺”,如同熔化的钻头穿透纸张!带着绝对的“秩序”与“切割”感!从那个坍缩到极致的银质补丁奇点处!骤然穿刺而出!!!
这根刺!细小,却凝聚了这片空间最核心的秩序规则!它刺出的瞬间,整个虚空中枢边缘残余的空间壁垒都发出了承受不住即将被贯穿的哀鸣!工兵铲本体剧烈一震,铲身上密集的冰晶裂纹“啪嚓”碎裂一片!连它仅存的嗡鸣都彻底熄灭!
但!这根刺的目标!
并非虚空!也非任何空间结构!
而是……
嗤啦!!!
一声刺耳至极的金属撕裂摩擦声!
那根凝聚了虚空规则的银白色尖刺,如同活物般猛地凌空转折!裹挟着一路撕裂空气的灼热轨迹!精准无比地——狠狠钉在了……虚空凹陷旁仅存的那截……属于陈薇的断裂残臂之上!!!
不!
是钉穿了!!!
那截从陈薇肩膀撕裂处仅存的断臂残肢!
断面处,冰蓝色的神经脉络如同被扯断的电缆,着发出微弱、紊乱的电光火花,断开的骨骼边缘锐利如同折断的合金刀锋,还残留着被空间风暴剧烈撕扯的细微切割痕迹。属于碳基生命的血液早己在之前的高温粒子流冲刷中彻底汽化蒸发。
此刻!
这根绝对冰冷的空间秩序之刺!
无视了空间阻隔!
无视了物理距离!
无视了生命与非生命的界限!
如同归巢的毒蛇!带着绝对精准与残忍的空间锚定属性!瞬间从李秀莲胸口那诡异银质补丁出!狠狠钉穿了——那在空间裂隙最终塌陷时被甩落在平台边缘的、属于陈薇的残臂!!!
“噗嗤——”
那尖锐的刺锋刺穿银灰色金属骨骼结构时,如同烧红的钢钎刺入冷却的树脂,发出沉闷短促的异响。冰蓝色的神经脉络如同应激的鞭毛,在刺入点处猛地痉挛扭曲,爆出一圈微弱的蓝白色电弧,随即迅速黯淡下去。
紧接着!
刺穿了断臂残肢之后!
那根尖刺并非固定!
它在穿透残骸的瞬间猛地“膨化”变形!
如同从一柄细剑瞬间转化为一座冰冷微型的巢穴!
无数更细微的、如发丝般游动的银丝!猛地从刺入的核心点爆裂蔓延开来!如同急速生长的冰晶树根!疯狂地向整截断臂内部……深处……所有的骨骼、金属结构深层、残余的神经回路缝隙间……钻探!扎根!侵蚀!覆盖!!!
咔、咔、咔嚓……
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声响!
那些银丝所过之处!冰冷的银色金属物质如同快速生长的霉菌,疯狂覆盖了残臂断面的一切色彩!银灰色的人类改造金属部分被同质化!冰蓝的神经脉络被冻结覆盖!连断骨边缘的切痕,都被新生的、光滑无情的银色金属质所填充覆盖!
一息!仅仅一息之间!
那截象征着最终悲剧与诀别的断臂残骸!其内部所有属于陈薇的存在痕迹(金属改造体、骨骼、可能的残留组织、被空间风暴撕碎的神经末梢)!
被来自“母亲”胸口的那根诡异银刺!
以一种冷酷到极致的“秩序”方式……
强制“回收”!彻底湮灭!只留下一截如同冰冷标本般、表面光滑、通体流淌着新铸冰冷银色的……金属模型臂!!!
啪嗒。
那截崭新的、死寂的银色手臂模型,连同内部彻底停止活动的细密银丝,从虚空规则刺尖脱离,沉重地掉落在李秀莲胸口那正在缓缓恢复平静的液态银质“补丁”旁边。
嗡……
虚空凹陷边缘最后一丝异常的波动彻底消失。银质补丁表面的液态光泽平复下来,重新恢复成光滑的镜面。
工兵铲本体上,最后一点暗银色的电火花熄灭。铲身嗡鸣彻底停止。如同一块真正冰冷的废铁,斜插在光洁得令人心悸的虚空边缘,表面爬满了死寂般的裂纹。
滴答。
又一滴冰冷的凝结水珠,从高处裂开的管道缝隙中滴落,溅落在李秀莲冰凉苍白的脸上。水痕蜿蜒而下,滑过她的脖颈,最终滑到那片冰冷的银色补丁光滑的表面。
然后,静止。
再也没有新的涟漪。
所有的光,都熄灭了。彻底的黑暗,如同沉实无边的裹尸布,严严实实地覆盖了整个巨大而破碎的地下空间。
绝对的死寂中。
陈明(锋)那仅存的一丝微弱呼吸,也终于彻底停止。冰凉的血污覆盖了他的脸,如同一层沉重的壳。最后一点被血凝锁住的瞳孔余光里,连那曾为他闪烁的电火花都早己消失不见。
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
坠入……永恒的虚无……
滴答……
最后一滴水滴的声音,如同敲响了冰冷的丧钟,在绝对的黑暗中扩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