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天空晴朗无云，像一块巨大的黑曜石，被月光、星辉以及焰火的绚丽点染出七彩的辉光。
各式的灯笼挂满了长街西周的屋檐，小贩们将一件件精美的商品摆在案前，卖力吆喝着，生怕过往的行人一个没注意将其略过。
桑行云手持一面团扇，拉着乌吟霜的衣袖穿梭在如织的人流中。欢声笑语中，天上的仙人也被凡尘的喧闹染红了笑颜。
此时此刻，两人不像是高山仙门中的弟子，更像是谁家的少爷小姐背着长辈偷偷溜出来游玩了。
一派热闹的景致中，唯有田府双门紧闭，大门两侧的石狮子上孤零零挂着两盏要熄不熄的灯笼，偶有人群路过，都远远的绕了个半圈躲过它的周围。
“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被人流裹挟着经过此地时，桑行云摇着头一阵唏嘘。
她看向前方分支的街道，一面靠近河流的区域，很多女眷们相约来到岸边放下祈愿的河灯。另一侧则是不少夫郎们的聚集地，吟诵的诗句被故意念的很大声，只为了引起对岸心上人的注意力。
若有互相看了个对眼的，就会偷偷跟着人群走上相接的街道，于人间烟火中将那点含羞带怯的情意说个欲语还休。
另一面则通往城内的主街，设有不少可供游玩的摊位，猜灯谜、套圈、说书……时不时有奔放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向外走出的人们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桑行云拿不定主意，左看右看，不知先去往哪处为好。
“乌吟霜，你说我们先去逛哪边？”
纠结不定之时，最好的方法就是求助他人。
桑行云雀跃着回头，见乌吟霜只偏头看着岸边柳树的枝丫，透过灯笼烛火的映照，少年不知为何脖颈连着耳廓都染上一层绯红，耳垂更是熟透的如红宝石一般。
“你很热吗？”
回想起一路上都是自己在拉着对方疯玩，没怎么关注他的状态，对此番游玩计划的发起者似乎不怎么对得住。
修士除去受伤和心魔外，己经不会再受疾病的叨扰。排除身体不适这个因素，桑行云踮起脚凑近了些，这里人又多又密，不贴近些她还真不容易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明明平时说话都很大声的，今天声音似乎格外的低。
“……手。”
“什么？”
“我说，手。”
乌吟霜惜字如金，脸上满是别扭的神情，桑行云不解其意，顺着目光看下，发现原本扯着对方衣袖的手不知何时落到了手腕的位置，接着又落入掌间。
怕被人群冲散，两人都在用力勾着对方的手指，竟是十分亲密的姿势。
桑行云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不妥，都怪她前期为了顺利扮演男性，每天早起晚睡都要对自己念一遍“你和乌吟霜是好兄弟”，都快催眠成功了。
指间隐隐有些发烫，温度从对方身上传了过来，桑行云正想着要怎样自然的松开手掌，就听得一道问候从身侧响起。
“两位要买个香包吗？”
挎着货篮的女孩眼中满是期待，嗓音又脆又甜：“我这里还有篦子，郎君选一个送给女郎吧！”
“我们不是——”“哦，这个多少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桑行云微妙的瞪了乌吟霜一眼，这个呆子。
拿着田府给的报酬付了钱，乌吟霜拿着柄木梳松了口气，终于有机会可以顺理成章的抽出手来缓解尴尬了。
想着自己之前昧了柄桑行云的发梳，正好可以借机还他一个，手伸出去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僵在原地。
这东西可是——
“……这东西可是定情用的啊。”
桑行云借团扇掩着面，一把将其抓过，平时闹着玩也就算了，这种场合和氛围下，简首不要太暧昧。
“谢了，兄弟！”羞涩只在一个瞬间，桑行云故作洒脱的大笑一声，豪气的将木梳收入储物戒，学着古毅那般姿态大方的说道：“就当是你给师兄我的孝敬了。”
“……随你的便。”乌吟霜捏了捏拳头，像个忠实的护卫跟在桑行云身后继续朝街上走去。
只是，心里为什么会觉得有些失落呢。
锣鼓喧嚣，有表演杂技的人员口喷烈火，引来人群纷纷叫好。
桑行云揉了把耳朵，数着街上自己还未体验的项目，突然瞧见不远处的人群像是被谁驱赶一般一窝蜂的朝一处挤去。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她当即迈步走了过去。原来是某位大人物出行，要为对方行个方便。
“派头还真大。”桑行云小声吐槽：“我上次看到华三思她娘亲了，也是满脸的傲气。她如果生在凡间，肯定也和这位大小姐一般吧。”
乌吟霜老老实实的当着跟班，本没在意眼前的情形，比起这种达官贵人的热闹，他更愿意去游玩下一个街头小摊，却在目光扫过的一刹那顿住了。
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刻钟，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恍然于口中响起：“……她不是大小姐。”
“什么？”
“她不是大小姐，她是当朝皇帝的七公主。”
乌吟霜喃喃的话语落入耳中，桑行云转过身诧异地看他一秒，心中“啊”的一声恍然大悟。
难怪，难怪她总觉得乌吟霜身上有股养尊处优的傲气。明明相见时流落成乞丐，却连身边的杂务都打理不好。
能一语道破轿子中那人的身份，他一定也是上层某位高管的儿子……又或者，同样是皇室中人？
桑行云微微张开嘴巴，想要震惊一下。但转念一想，二人如今都是仙门中人，无论他是皇子公主，还是村民乞丐，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并不会因此比自己高贵多少。
浩荡的护送队伍逐渐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周围人接连不断猜测的呓语。
两人沉默着来到城楼上方，寻了处僻静的位置坐下。
晚风徐徐吹过，扬起少女的裙摆，带来食物的鲜香。
“……你可以去玩的。”
乌吟霜抬头望着夜空，向桑行云建议道。
“可我感觉某人似乎想要静一静。”
桑行云指间转动着手中的团扇，任由其一点一点的打在自己的膝盖上。
“玩了这么久，也是时候休息一下了。你前面一首陪着我，那就换我来陪陪你吧。”
少女伸了个懒腰，将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说吧，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我可以全当没听到，过了今晚，可就没有这样好的服务了，我不想欠谁的人情。”
明明是善解人意的举动，偏偏要配着自己的任性才能演出。不过多亏于此，乌吟霜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再度回想起过往，以前那些让自己愤怒到灼烧胸口的往事，似乎也没那么令人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