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爷人过中旬,面上丝毫不见衰老的痕迹,反而全是被钱财娇养出的富态。
他富有弹性的肚腩被宽和舒适的华锦牢牢束缚在腰带内,衣摆下两条腿交替的快要生风,也没将速度提起一星半点。
几人站在原地不动等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位田府的话事人迎到面前。
桑行云借着这点时间仔细打量着他的面相,若是从外表看起来,像是位乐善好施的大善人。但狭小细长的眼缝中有藏不住的精光,印堂隐隐发黑,是做过不义之事的象征。
自古以来,地方豪强最是藏污纳垢,哪怕当事人本人并无欺压百姓的心思,也免不了有不少攀附而来的虫豸干着恃强凌弱的勾搭。
譬如惩戒堂华长老的那位嫡孙华三思,在他们还是炼气期时主动上门找茬,被教训后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回家叫来自己偏心眼的娘亲主持公道,最后一并被罚面壁思过,首到现在“刑期”还未满。
一开始桑行云还有想过等他被放出来后跑到他面前溜达一圈,让他看看自己如今的修为,光是想象他的表情就足够让人出气的了。
但随着修为的越发精进,这个想法逐渐变得平息。
大象也许会被一只蚂蚁咬痛,但绝不会浪费时间去生对方的气。实力差距拉大后,就连平起平坐讲话的机会都会变小,遑论是生气报复这种琐事了。
“两位仙长,有失远迎呀。”
田老爷堆着满脸横肉,笑的讨好,恭敬地引着两人往会客厅的方向走去,却是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张氏二人。
张少青见状面有不忿,被张一拦住摇了摇头,转身跟在队伍的最后。
用神识不动声色的将后方一幕收在眼底,桑行云和乌吟霜对了下视线,彼此都对田府众人行事有些不满。
就算张氏两人没有查探出闹鬼事件的真相,但从方才的交谈中他们发现,这二人对田府上下的细节知道颇多,想来是认真查探过每一处的。
求人的时候态度良好,遇到更好的帮手就转而将人抛在一边,就连底下的下人态度也是如此。整个田府上行下效,怕是没干几件好事。
桑行云先入为主,暗自腹诽,怕不是他们府内平时作孽过多,引得冤魂前来报仇了吧。
话虽如此,从事件本身来看,目前田府仍是受害者的形象。
将众人引至会客厅,田老爷派人送上茶水,自己接过话头事无巨细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件全部讲述了一遍,和送去的求助信上所言并无多少差异。
整个闹鬼事件的源头还要从半月前的一桩喜事说起。
田老爷膝下共有三子,大少爷年过弱冠便因为一场急病去世了,另两个儿子平安长大,如今都己。
二少爷早有妻室,剩下的三少爷也于数月前谈妥了人家,是城内另一户富商秦老爷的女儿。
本来一切和和美美,只待两个儿子的媳妇各自诞下孙儿,田老爷便可放心含饴弄孙,只是没想到灾难来的那么突然。
三少爷娶亲的那天晚上,像是被鬼迷了头似的,众人早早散场,回到屋内倒头就睡。首到半夜里一声尖叫,才又起身聚集起来。
制造骚乱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新婚洞房夜的田三少爷。他自称做了一场噩梦,梦见一个身穿喜服的女子来向他勾魂索命。
梦醒之后,他不但发觉自己对于进入新房后的事情全无印象,还惊愕的发现室内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新娘子不知所踪。
众人围着府内西处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厢房中发现了处于昏睡状态的新娘。她身上衣衫完整,整个陷入一美梦之中,被叫醒时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众人又惊又疑,不等事情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又是一声尖叫响彻高空。
在假山的一处空洞中,巡夜的下人发现府内一小厮身穿新娘喜服,吊死在了池塘边上。
因事情过于离奇,田老爷按下风声,秘密请了当地相熟的府尹前来断案。案子没有查出来,相似的事件却接连发生。
短短半月以来,相同的事件就发生了五起。
它们时间间隔不同,受害人的身份除了都在田府内部谋职外也没有相通之处;只无一例外都是男子,且当晚会有人于半梦半醒之间瞧见一鬼新娘行走于府内各处。
“两位仙长,田某真的不知做了何孽惹上这等冤事。还望两位一定要替我府中上下做主啊!”
田老爷哭的声泪俱下,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管家搬上来两口大箱,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
桑行云内心小小的“哇”了一声,随后不太感兴趣地将目光移向一旁:“张道友,之前听你说起过,案发当晚除了会有人看到鬼新娘外,受害者还会在自己的周边看到一套量身定做的喜服?”
“是的。”张一点头,补充了几处细节:“那喜服款式和当下流行的不同,似乎是有段时间以前的了。”
“它并非真实的衣裳,而是由符纸剪裁而成,上面带了不少怨气,长期接触会对人造成不好的影响,但并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致命。”
“我们进行了诸多尝试,最后发现只有及时找到喜服,并将其套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当晚才能让所有人幸免于难。前提是替穿的那人必须是女子,且以年轻女子为佳。”
张一说的时候,面上隐隐闪过一丝不赞同,想也知道这办法应当不是由他提出的。
住在田府的这些天,他带着自己孙儿上下奔走,可除了布下一些微弱的阵术祛除晦气外,对闹事的妖物真身并无半点头绪,甚至连对方出现夺人性命的一晚都毫无察觉。
只有一次出于巧合,他和那鬼新娘迎面撞上,却对对方束手无策。要不是那晚身着喜服的人是名婢女,不然这府上的冤案怕是又要多上一起了。
“你能判断出它具体是何修为吗?”乌吟霜问道。
“这个……小老只能判断出它大概在炼气八层以上。它身上的气息非常奇怪,时弱时强,完全不似寻常厉鬼。”
张一还欲多说,田老爷就急不可耐地打断了他:“两位仙长,不知你们何时能将这妖孽收服啊?”
桑行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急什么,都还没见到那鬼物真身呢,你暂且先等着吧。”
田老爷被他这么一刺,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嘴上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
厅上的气氛变得压抑,桑行云和乌吟霜都不愿意再当着他的面讨论些什么,要了间空置的厢房住下,静待夜幕降临,看那鬼新娘今晚是否依旧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