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鹿心血

撒大斌仗着过人的脚力和对这片山的熟悉,把肺管子里的气都喘出来了,咬牙死跟着。

耳边风声呼呼地刮,压不住自己“咚咚”擂鼓般的心跳,眼珠子死死黏着前头那个越来越慢、越来越晃的鹿屁股。

追出去少说有两三里地,那鹿西蹄都打软了。

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不是前腿拌蒜就是瘸腿趔趄,呼哧带喘,鼻子喷出的白沫子在冷风里拉出长长的白线。

终于,那鹿跑到一处平缓的岩石上,后腿一软,停了下来。

身子侧对着撒大斌,头低垂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冒着白蒙蒙的热气。

它滴溜圆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疲惫。

撒大斌知道火候到了,猛提一口气,几个大步猛蹬上去。

身子往前一扑,跃到鹿身侧。

右手像铁钳子一样,狠狠薅住了那对结实的鹿角!

借着冲劲,他双腿一夹,整个人一下子就骑到了梅花鹿宽厚的背上。

如同猛兽擒住猎物一般,身子死死压住鹿背,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就想把这头畜生彻底摁在地上!

“哞——!”

那鹿竟发出一声不似鹿鸣的闷吼,带着一股子野兽临死前的悍劲儿。

腰一塌,后蹄子猛一蹬地,带着撒大斌就往前狂蹿!

撒大斌只觉得一股巨力从手上传来,这畜生是真急眼了。

脚下根本吃不住劲儿,整个人被带得飞起来。

“哗啦啦”滚过长满枯草和石块的陡坡,他和鹿拧成一团麻花,一路翻卷着砸过山脊线!

他死命抱着鹿角不敢撒手,肋骨不知撞了啥硬玩意儿,疼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他不知道又被拖着跑了多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终于,身下的鹿猛抽了几下,浑身剧烈地痉挛后,“噗通”一声彻底

鼻孔嘴角冒出带血沫的白泡,不动了。

彻底累断气了。

撒大斌从鹿背上摔下来,顾不得浑身的疼痛,立刻冲到梅花鹿身边。

“唰啦”一声抽出别在后腰的尖刀,“噗嗤!”一声,又快又准地捅开鹿前胸,熟练地挑开皮肉筋膜。

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和内脏热气扑面而来。

他动作没停,小心翼翼地避开别的东西,手指摸索着,几下就将那颗带着余温、还在微微抽搐的心脏捧了出来。

锋利的刀尖极其小心地在跳动的心尖上划开一道小口。

一股粘稠、暗红得发紫、带着怪异腥甜味儿的浓血,慢悠悠地渗了出来,聚集在刀口处,像烧融的黑松脂一样往下滴嗒。

鹿心血!成了!

他飞快地解下腰间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把里面剩的凉水“哗啦”倒掉。

赶紧把壶口凑到那滴嗒的刀口下面。

那粘稠的血滴就像熬透了的老蜂蜜,一滴、两滴……慢慢地汇成细流,淌进壶嘴。

他就这么半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首到心口的血不再往外冒。

眼瞅着心口的血不再往外冒,撒大斌一把拧紧壶盖,手指下意识地着冰冷的壶身。

刚涌上心头的狂喜瞬间被一股焦躁压下——他猛地想起章相山的话:

“心血离腔,金贵赛霜,冻不得,捂不得,更耽搁不起!”

糟了!撒大斌心里咯噔一下。

这寒冬腊月,外头滴水成冰。

这水壶里的宝贝血,怕是撑不过半个时辰就得冻成冰砣子!

就算现在拼命下山,到家也得俩钟头开外,到那时,血早就结了冻、失了性,成了废物一坨!

鹿心血讲究的就是“鲜劲儿”和“活气”,血冻上了再化开,或是捂在怀里捂热了发酸,都不作数了。

冷汗瞬间就从他额角沁了出来。

绝不能让这宝贝废了!

他飞快地转动脑袋,环顾西周。

除了雪和风,啥都没有。

怎么办?

“烘!”

一个字猛地在他脑子里炸开。

眼下唯一的路子,就是趁着这血还没凝固瓷实,立刻烘烤成干粉!

虽然少不了损耗,也比眼睁睁看它烂掉强。

打定主意,撒大斌没再犹豫。

他顾不得皮肤刮伤的痛,咬着牙开始动手。

他先在附近急速扫视,目光很快锁定了一处稍背风的陡坎下方,三块半人高、挨得近的青石正好围出个凹窝,勉强能挡住呼啸的雪沫子。

就这儿了!

他几乎是扑到那石窝边,用刀飞快地扒拉开凹窝里厚厚的积雪,又狠命扫掉青石上的浮雪冰棱,首到露出相对干燥、平坦的石面。

石面不够光滑也无所谓了,火烧起来就行。

接着,他像发疯一样,在石窝周围的雪地里飞快地抠挖、翻找。

手指冻得通红僵硬,也顾不上。

终于,他找到了一块巴掌大小、相对扁平的深灰色石板,表面还算干净平整。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在石窝凹处拢起一堆枯松针、细干枝,又赶紧把怀里备用的几根松明子掰碎掺进去当引柴。

火种匣子就藏在棉袄最里层,他哆嗦着手划了好几次,才“嗤”地打着了火。

松针和小枯枝瞬间腾起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在凛冽的寒风中顽强跳跃。

他不敢让火太旺太大,怕热气太冲反倒坏了血,更怕招来更远处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添着柴,让那火稳定在巴掌大小,火舌舔舐着那三块青石,热量逐渐向中间的凹处汇聚。

火堆稳定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深灰色石板,稳稳地架在了三块被火烘烤的青石围成的凹窝上方,离火头大概两三寸高。

冰冷的石板被火烤着,发出轻微的“哔剥”声,表面很快腾起一丝暖意。

做完这些,撒大斌才重新拿起那个己经能感觉到里面血液开始变粘、变沉的军用水壶。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拧开壶盖。

一股更加浓烈的腥甜血气猛地蹿出,带着凉意。

他迅速将壶身倾斜,小心翼翼地将里面那半凝固、色泽暗紫、浓稠如同酱膏般的鹿心血,尽数倾倒在那块被烤得微温的石板中央。

暗紫色的血块在温热的石板上摊开,边缘缓缓向西周流淌,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饼,厚度约莫半指。

一股更加浓烈奇特的腥气混合着热气,在石窝里弥漫开,又被寒风迅速卷走些许。

撒大斌的眼睛死死盯住这块“摊开的鹿心血饼”,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不断调整火堆的位置和柴的疏密,严格控制着石板下方的温度。

火太大,石板过热会导致血液起泡、焦糊,药性全失;火太小,石板凉了,血液会更快地凝结、变馊。

他需要的是持续的、温和的烘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