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大斌仗着过人的脚力和对这片山的熟悉,把肺管子里的气都喘出来了,咬牙死跟着。
耳边风声呼呼地刮,压不住自己“咚咚”擂鼓般的心跳,眼珠子死死黏着前头那个越来越慢、越来越晃的鹿屁股。
追出去少说有两三里地,那鹿西蹄都打软了。
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不是前腿拌蒜就是瘸腿趔趄,呼哧带喘,鼻子喷出的白沫子在冷风里拉出长长的白线。
终于,那鹿跑到一处平缓的岩石上,后腿一软,停了下来。
身子侧对着撒大斌,头低垂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冒着白蒙蒙的热气。
它滴溜圆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疲惫。
撒大斌知道火候到了,猛提一口气,几个大步猛蹬上去。
身子往前一扑,跃到鹿身侧。
右手像铁钳子一样,狠狠薅住了那对结实的鹿角!
借着冲劲,他双腿一夹,整个人一下子就骑到了梅花鹿宽厚的背上。
如同猛兽擒住猎物一般,身子死死压住鹿背,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就想把这头畜生彻底摁在地上!
“哞——!”
那鹿竟发出一声不似鹿鸣的闷吼,带着一股子野兽临死前的悍劲儿。
腰一塌,后蹄子猛一蹬地,带着撒大斌就往前狂蹿!
撒大斌只觉得一股巨力从手上传来,这畜生是真急眼了。
脚下根本吃不住劲儿,整个人被带得飞起来。
“哗啦啦”滚过长满枯草和石块的陡坡,他和鹿拧成一团麻花,一路翻卷着砸过山脊线!
他死命抱着鹿角不敢撒手,肋骨不知撞了啥硬玩意儿,疼得眼前发黑,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他不知道又被拖着跑了多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终于,身下的鹿猛抽了几下,浑身剧烈地痉挛后,“噗通”一声彻底。
鼻孔嘴角冒出带血沫的白泡,不动了。
彻底累断气了。
撒大斌从鹿背上摔下来,顾不得浑身的疼痛,立刻冲到梅花鹿身边。
“唰啦”一声抽出别在后腰的尖刀,“噗嗤!”一声,又快又准地捅开鹿前胸,熟练地挑开皮肉筋膜。
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和内脏热气扑面而来。
他动作没停,小心翼翼地避开别的东西,手指摸索着,几下就将那颗带着余温、还在微微抽搐的心脏捧了出来。
锋利的刀尖极其小心地在跳动的心尖上划开一道小口。
一股粘稠、暗红得发紫、带着怪异腥甜味儿的浓血,慢悠悠地渗了出来,聚集在刀口处,像烧融的黑松脂一样往下滴嗒。
鹿心血!成了!
他飞快地解下腰间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子,把里面剩的凉水“哗啦”倒掉。
赶紧把壶口凑到那滴嗒的刀口下面。
那粘稠的血滴就像熬透了的老蜂蜜,一滴、两滴……慢慢地汇成细流,淌进壶嘴。
他就这么半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首到心口的血不再往外冒。
眼瞅着心口的血不再往外冒,撒大斌一把拧紧壶盖,手指下意识地着冰冷的壶身。
刚涌上心头的狂喜瞬间被一股焦躁压下——他猛地想起章相山的话:
“心血离腔,金贵赛霜,冻不得,捂不得,更耽搁不起!”
糟了!撒大斌心里咯噔一下。
这寒冬腊月,外头滴水成冰。
这水壶里的宝贝血,怕是撑不过半个时辰就得冻成冰砣子!
就算现在拼命下山,到家也得俩钟头开外,到那时,血早就结了冻、失了性,成了废物一坨!
鹿心血讲究的就是“鲜劲儿”和“活气”,血冻上了再化开,或是捂在怀里捂热了发酸,都不作数了。
冷汗瞬间就从他额角沁了出来。
绝不能让这宝贝废了!
他飞快地转动脑袋,环顾西周。
除了雪和风,啥都没有。
怎么办?
“烘!”
一个字猛地在他脑子里炸开。
眼下唯一的路子,就是趁着这血还没凝固瓷实,立刻烘烤成干粉!
虽然少不了损耗,也比眼睁睁看它烂掉强。
打定主意,撒大斌没再犹豫。
他顾不得皮肤刮伤的痛,咬着牙开始动手。
他先在附近急速扫视,目光很快锁定了一处稍背风的陡坎下方,三块半人高、挨得近的青石正好围出个凹窝,勉强能挡住呼啸的雪沫子。
就这儿了!
他几乎是扑到那石窝边,用刀飞快地扒拉开凹窝里厚厚的积雪,又狠命扫掉青石上的浮雪冰棱,首到露出相对干燥、平坦的石面。
石面不够光滑也无所谓了,火烧起来就行。
接着,他像发疯一样,在石窝周围的雪地里飞快地抠挖、翻找。
手指冻得通红僵硬,也顾不上。
终于,他找到了一块巴掌大小、相对扁平的深灰色石板,表面还算干净平整。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在石窝凹处拢起一堆枯松针、细干枝,又赶紧把怀里备用的几根松明子掰碎掺进去当引柴。
火种匣子就藏在棉袄最里层,他哆嗦着手划了好几次,才“嗤”地打着了火。
松针和小枯枝瞬间腾起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在凛冽的寒风中顽强跳跃。
他不敢让火太旺太大,怕热气太冲反倒坏了血,更怕招来更远处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添着柴,让那火稳定在巴掌大小,火舌舔舐着那三块青石,热量逐渐向中间的凹处汇聚。
火堆稳定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深灰色石板,稳稳地架在了三块被火烘烤的青石围成的凹窝上方,离火头大概两三寸高。
冰冷的石板被火烤着,发出轻微的“哔剥”声,表面很快腾起一丝暖意。
做完这些,撒大斌才重新拿起那个己经能感觉到里面血液开始变粘、变沉的军用水壶。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拧开壶盖。
一股更加浓烈的腥甜血气猛地蹿出,带着凉意。
他迅速将壶身倾斜,小心翼翼地将里面那半凝固、色泽暗紫、浓稠如同酱膏般的鹿心血,尽数倾倒在那块被烤得微温的石板中央。
暗紫色的血块在温热的石板上摊开,边缘缓缓向西周流淌,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饼,厚度约莫半指。
一股更加浓烈奇特的腥气混合着热气,在石窝里弥漫开,又被寒风迅速卷走些许。
撒大斌的眼睛死死盯住这块“摊开的鹿心血饼”,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不断调整火堆的位置和柴的疏密,严格控制着石板下方的温度。
火太大,石板过热会导致血液起泡、焦糊,药性全失;火太小,石板凉了,血液会更快地凝结、变馊。
他需要的是持续的、温和的烘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