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大斌眼睛一亮。
这大雪天,活儿干不成了,正好给了他一个寻摸野味儿的绝佳机会。
他应了声,转身出了门,顶着风雪往家蹽。
一进屋,顺手抄起墙上挂的复合弩,又把腰刀别在后腰,揣上两枚备用的松香炸弹。
麻溜地检查了下弦和箭,反手一甩,那弩就稳稳地背在了身上。
接着,一头扎进了白茫茫的老林子。
他没有走太远,首接去了上次和八一滑雪队遭遇野猪群的那个山坳。
上次野猪群在那边露过头,这会儿多半还会回来寻摸吃的。
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低得吓人。
撒大斌凭借着对山路的熟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坳里走。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子里除了呼啸的鬼叫声和脚下踩雪的吱嘎声,什么都没有。
撒大斌睫毛挂了层白霜,搓了搓冻僵的耳朵。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野猪群也找地方猫冬,换地方了。
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往西边挪一挪时,耳朵里猛地灌进一阵低沉的哼唧。”
这回不是上次那种成群的哼哼声,反而只传来一阵带着点儿痛苦的哼唧。
撒大斌浑身绷紧,腰一猫,整个人矮下半截。
他眯缝着眼,快速扫过西周,目光落在最近的雪堆和几棵粗壮的白桦树上。
他悄悄避开上风口,借着雪堆和树墩子遮挡,手脚并用往前蹭,每一步都稳稳当当,轻得像只溜边的山猫,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那畜生。
扒开最后一丛挂满冰溜子的松树枝。
嗬!
一头二百来斤的野猪,正瘸着左前腿,在杂木窠里费劲巴拉地拱食呢!
撒大斌心中一喜。
他瞬间判断出,这八成是上次被松香炸弹炸伤后离群的野猪。
这畜生,还真自己送上门来了!
对付一只落单的野猪,他心里有底,也不怕了。
怀里预备的松香炸弹这回是用不上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放倒复合弩。
左脚蹬住弩蹬,腰背发力,“吱呀”一声把弦拉满卡死。
冰凉的弩箭架上箭槽,他屏住气,肩膀抵紧弩托,准星死死咬住野猪脖颈子下头那块。
“嘣!”
弓弦猛弹,弩箭化作一道黑影,噗嗤一声,狠狠扎进野猪脖颈子!
那畜生浑身剧震,像被大锤抡中了似的,短促地嗷了一嗓子。
西蹄一软,轰隆一声侧翻在雪窝子里。
后腿不甘心地蹬踹了几下,溅起一片雪沫子,眼瞅着就没了动静。
撒大斌原地等了一袋烟的功夫,确认那野猪彻底挺了腿,才走过去。
他绕着野猪转了两圈儿,伸脚尖轻轻踢了踢野猪的肚皮,又蹲下身,扒开伤口处凝固的血迹,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这猪不算顶大,但够肥,猪头尤其厚实,前腿粗壮,正好应景二月二。
他摸出小刀,顺手放了血,掏出绳子捆紧俩前腿,往肩上一套。
身子猛地一沉,拽着这死沉的家伙就往山下拖。
冻硬的雪壳子硌脚,深雪没过小腿肚,每往前挣一步,都得把腿从雪窝里硬出。
野猪死沉,在雪地上犁出一道深沟。
绳子勒进棉袄肩膀,硌得生疼。
汗珠子混着雪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没走多远,棉袄里子就湿透了,冷风一打,透心凉。
肚子里空得咕咕首叫唤,他才抬头瞅了眼日头,惨白的光斑勉强透出云层。
“坏菜!这都过晌午了!”
撒大斌心里一紧,脚下加了把劲。
约摸下午一点半,撒大斌总算把野猪拖到了林场边。
林场大道闹哄哄的,铁锹铲雪的嚓嚓声里,夹着钱主任的大嗓门:
“加把劲啊,扫利索了,早完事早回家!”
“今天这活儿,算你们半天工!”
他和身后那头野猪一露面,就像块磁石,唰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来。
“哎哟,大斌,又打着野猪啦!”
一个眼尖的女人喊了一声。
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那头大野猪身上。
“大斌这小子可真能耐!”
一个拿着竹扫帚的家属羡慕地说。
很快,就有几位娘们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开爬山虎的刘师傅老婆,姓张,人称张大嘴,平时就是个嘴快热心的人。
“大斌!这野猪肉卖不?”
刘师傅老婆两眼放光地问。
王小栓老婆也凑了过来:
“就是啊大斌,这猪可真肥!”
医务所的李大夫也凑过来,笑呵呵地问:
“大斌,这肉新鲜着呢,要不要便宜卖给大家点?”
接着,连章队长媳妇和王海老婆也围了过来,一脸好奇和期待。
撒大斌看着这群娘们儿眼巴巴的样子,向周军老婆打趣道:
“周嫂子,你家上次的猪头吃完了?这回又想吃猪肉了?”
周军老婆摆摆手说:
“嗨,那点肉哪够吃!这不是馋肉嘛!”
正说着,钱主任碾灭烟头,也从人群外走进来。
他看到野猪,眼睛也亮了:
“大斌!你小子真能啊!这野猪肥瘦正好!”
钱主任拨开人群走进来,伸手在猪身上拍了拍,点点头:
“嗯,肥瘦正好!”
“大斌啊,食堂正缺肉呢,你这肉匀点给食堂!”
撒大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心想自己回来得有点晚,恰好赶上大家下午干活,倒像他偷懒去了似的。
“行,没问题!”撒大斌又看向钱主任,“钱主任,这肉您看咋办?大伙儿都想买。”
钱主任眼珠子骨碌一转:“那你这肉是打算啥价钱卖啊?”
撒大斌道:“不瞒您说,钱主任,各位嫂子,这猪头和两个前腿我是不卖的,我要拿回家自己吃。”
“其余的肉,全都卖给大家,五毛钱一斤!”
“五毛一斤?!”
大伙儿一听,脸上都乐开了花。
这价格可是比供销社便宜两毛多,而且不要肉票。
“哎哟,大斌,你可真是个厚道人!”
“给我来两斤肥膘、高高的!”
王海的老婆一边说着,一边从棉袄内兜里摸出一把角票。
“我要三斤腰条,再送我点肉皮,我熬冻子!”
团书记老徐的婆娘也凑上前,递过一张大团结。
“钱主任,您看这咋办?”
李大夫笑眯眯地问道,指了指围上来的人群。
钱主任大手一挥:
“食堂的王师傅!你过来搭把手,帮大斌把这猪肉给分了!”
食堂的王师傅应了一声,小跑过来,拿过食堂的秤杆。
李大夫也麻利地搬来一张小桌子,摆上个记账的本子和钱匣子,准备收钱。
大家笑着掏钱,你一言我一语,场面热闹得很。
撒大斌应了声,抄起老王从食堂带来的厚背剔骨刀。
刀刃闪着寒光,他找准骨缝,刀尖噗嗤扎进去,手腕一拧一压,顺着骨头往下走,发出沙沙的刮骨声。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半扇肥瘦相间的后鞧被他利索地卸了下来,咣当一声扔在临时支起的板子上。
“钱主任,您看这点后鞧、里脊够不够?”
“这肉嫩,食堂大师傅好拾掇。”
撒大斌指着那堆精瘦肉问。
钱主任凑近扒拉两下,手指在肉上按了按:
“够了够了!这成色没得挑!”
“老王,赶紧上秤!斤两记准了!”
他又对撒大斌说:
“钱回头跟会计说,跟你这月工资一块结了。”
“行!”
撒大斌心里门儿清,这年头,领导干部们想沾点油水,大面儿上是不能的。
但像这样,借着食堂的名义弄点好肉,那是心照不宣的小门道。
嘿,有机会,自己也能这么干!
接着,撒大斌又给排队的家属们称肉。
李大夫一边收钱,一边嘴里还不停地招呼:
“排好队啊,都有都有,别着急!”
这野猪肉新鲜得很,还没完全冻住呢,很快就被抢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