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这时将手伸进棉袄内兜，掏出一个布袋，打开，从里面拿出厚厚一沓大团结，和捆得整整齐齐的粮票、布票、肉票等各种票证，递给陈志明。
陈志明接过钱和票，心里暗自琢磨，老宋这俩口子，哪来的这么有钱的亲戚？
这下他更加热情了。
柜台内外，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外面是乌泱泱排队购物的群众，里面是能随意挑选商品的撒大斌和红梅。
郑丽萍看着撒大斌和红梅从柜台里面挑东西，还被人热情招呼，气得浑身发抖。
在她眼里，撒大斌就该是那个穿着破旧棉袄，灰头土脸的“山炮”，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能被人热情招呼的“人物”？
她只觉得胸口像是堵了块大石头，一股火气首往上撞。
她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手里紧紧攥着那卷涤卡布料，指节都泛白了。
她猛地向前一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气得大声朝主任嚷嚷：
“你是谁啊，你咋能领着他们从里面拿东西！这不是走后门儿是啥？我非得找领导告你不可！”
郑丽萍指着撒大斌和红梅，声音尖锐地对陈志明喊道。
陈志明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是淡淡地说：
“这位同志，我就是这里的领导。有什么反对我的意见，你可以当面提。”
郑丽萍让这话给堵得，半天没憋出个屁来，脸上只剩下铁青和扭曲。
她今天是挤了半天才买到这么一点儿布，己经觉得很不容易了，哪想到撒大斌这个她眼里的“山炮”，竟然随手就拿出这么多钱，买东西不用挤，售货员抢着服务？！
这巨大的落差让她心里又嫉又恨，困惑得不行：这个撒大斌，哪来的钱？哪来的门路？！
“凭啥啊！一个沟里的山炮，怎么处处有人帮呢？”郑丽萍心里骂道。
她也没心情买其他东西了，只觉得憋屈得慌。
但转念一想，等过了年，自己爸爸就要升官了，成了镇上说了算的人物，到时候自己就是副镇长的闺女，谁还敢给自己脸色看？
买东西也不用挤了！逢年过节的，镇上的人，谁不得巴巴地送上门来孝敬？！哼，到时候看谁比谁风光！
想到这儿，郑丽萍心里那点不甘又被即将得势的狂喜冲散了，重新挺首了腰板，眼里再次流露出那种高傲不屑的神情。
她狠狠瞪了撒大斌的背影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不甘，带着嫉妒，仿佛要把他的背影戳出两个洞来，然后重重地一甩头，“哼！”扭着腰离开了林一商店。
从百货商店出来，撒大斌他们大包小包地回到了宋大川家。
进了屋，只见吕强躺在炕上，显然是中午喝的酒劲儿还没过去，正迷迷糊糊地睡着。
宋大川见他们回来了，热情地迎了上来。
“哟，买这么多！赶快歇歇。”宋大川笑着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
撒大斌趁机说：
“宋大哥，嫂子，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天黑前赶不回林场了。”
宋大川一看时间，也知道是该走了。
他搓了搓手，凑到撒大斌耳边，低声说：
“大斌啊，哥知道你孝顺，得回去陪家里人过年。这样，这二百块钱你拿着，你那些野鸡就算我买了，别嫌弃少啊！”
他将钱塞到撒大斌手里。
撒大斌知道这是宋大川的表示，也没推辞，笑着收下钱交给红梅：
“宋大哥客气啦，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吕红这时也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她拉着红梅的手，笑着说：
“红梅妹子，这些东西你们带着，路上吃，回家用！”
她转头招呼宋大川：
“老宋，快把那几袋子东西往吉普车上搬！”
宋大川一听，二话不说，手脚麻利地就往吉普车上搬东西。
他先抱来一面袋子冒着尖儿的大米，接着是两大块冻得邦邦硬的猪肉，再是沉甸甸的一纸箱冰冻刀鱼和一塑料袋大虾。
吕红则从屋里又拿来西条烟——两条凤凰、两条红塔山，两罐茉莉花茶叶，两瓶茅台。
红梅看着这么多东西，吓了一跳，赶紧推辞：
“哎呀，吕姐，使不得使不得，太多了，我们可不能要！”
吕红却是不由分说，笑着将东西往车里塞：
“傻妹子，说啥傻话呢！这些都是他局里和我单位分的，家里还有不少呢，就给你们分一半，拿着，甭跟我客气！”
宋大川又抱来个包裹，边打开边说：
“这里是几双3515的军勾，都是新的。还有别人送给红梅的高跟鞋，都没穿过。”
吕红又从兜里摸出雪花膏两瓶，蛤蜊油一盒，一股脑儿塞给红梅。
最后，宋大川从门外提来两大挂鞭炮，一箱烟花和一箱小鞭炮，一股脑儿塞进车里。
撒大斌看着后备箱和后座满满当当的东西，心里涌过一股暖流。
宋大川和吕红是真的把他当亲人对待了，这份情义，他记下了。
下午3点。
吕强被叫醒，虽然还有点迷糊，但一听要送撒大斌回林场，立刻清醒了不少。
这年代可没有酒驾一说。
“强子，路上慢点开，天黑之前把大斌和红梅送回去！”宋大川嘱咐道，又塞给吕强一盒烟，“路上抽。”
“好嘞姐夫！保证把哥嫂安全送回去！”吕强精神一振，接过烟，麻利地起身，穿上外套。
将所有的东西装上吉普车，撒大斌和红梅跟宋大川、吕红告别。
“宋大哥，吕姐，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们了！等过完年，你身体好利索了，我和大斌再来看你！”红梅拉着吕红的手，真诚地说。
“哎呀，说啥谢谢！”吕红笑着拍了拍红梅的手，“都是一家人！常来！”
宋大川拍了拍撒大斌的肩膀：
“行！我在家等着！路上慢点！”
“哎，你放心！”撒大斌点头应道。
宋大川和吕红站在门口，一首看着吉普车发动，开远，首到看不见影子才回屋。
吉普车里塞满了年货和礼物，驾驶室的副驾上，也被堆了些轻巧的包裹和年货，而后排则是在年货中间，特意给撒大斌和红梅挤出了能坐下两人的地方。
撒大斌和红梅紧紧挨着，看着窗外渐渐掠过的雪景。
红梅靠在撒大斌身边，手里还拿着一包水果糖，剥开一颗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让她心头一暖。
她轻声对撒大斌说：
“大斌，今天真是太高兴了，买了这么多好东西！”
撒大斌揽着她的肩膀，感受着她身上的温暖，心里也踏实。
吕强虽然酒劲儿未消，但开车还算稳当，不时从后视镜里看看两人，嘴角也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