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大斌瞅着小丫头那生气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却松了口气。
等红棉一走远,他赶紧上前,伸手从里面把院门重新拴上。
他这才将菜窖里的樟子扛了出来,弄进屋内。
“当家的,这是啥呀?味儿还挺香的。”赵红梅好奇地打量着这只从未见过的动物,一股奇异的淡淡香味让她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
撒大斌神秘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媳妇,这可是好东西,是樟子!就是身上有麝香的山驴子!”
赵红梅闻言,眼睛猛地瞪大了,倒吸一口凉气。
麝香!
那不就是老人们说的,金贵得赛过金子,千金难求的宝贝吗?!
她虽然没见过真的,可传说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家男人竟然能打到这么珍贵的东西!
巨大的惊喜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撒大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撒大斌从柴房找来一块薄木片,用刀削成锋利的木刀。
记得上辈子听说过民间说法,取麝香的时候不能用铁器,只能用木器,说用了铁器会影响麝香药效。
他也不知道这说法是不是真的,就像有人说人参要系红布条,不然会跑一样神乎。
但他心里宁可信其有,还是按着传说用木刀准备取香。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樟子腹部的毛,露出那个己经鼓胀的香囊。
他屏住呼吸,用刀尖轻轻地在香囊边缘划了一圈。
然后将那些干木片一片片地、极其轻柔地插进划开的缝隙里。
他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整个香囊连同里面的麝香完整地割了下来。
他将割下的麝香捧在手心,那沉甸甸的分量和浓郁的香气让他心头一阵火热。
赵红梅见他收了手,好奇地凑上前,伸手就要去拿撒大斌手里的香囊。“哎呀,长得真怪!”
撒大斌眼疾手快,一把拦住她的手,语气严肃:“别动!”
赵红梅愣了一下,歪头翻白眼,不解地问:“咋地,能碰坏!?”
“这东西邪乎。”撒大斌捧着香囊往后退了半步,神情凝重,“你知道麝香有啥用吗?”
赵红梅歪头想了想,平时听人说过一些,“能活血化瘀,快速消炎愈合伤口?”
“对,那是它好的一面。”撒大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它还有一个副作用,就是坠胎。老辈人传说,以前宫里的女人们,为了争宠内斗,就悄悄用这麝香,让对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怀不上孩子,就算怀上了,也能给打掉。”
赵红梅一听“坠胎”两个字,脸色瞬间变了,吓得赶紧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又往后退了两步。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
“这么邪乎?”她声音有些发颤,赶忙催促撒大斌,“当家的,那你快把它放远点,别让香味露出来,可不敢让人闻着!”
撒大斌看媳妇吓到了,知道这事儿不能含糊。
他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这东西得藏严实了。”
他将麝香拿到屋内,找出一个干净的装针线的木盒子,小心翼翼地将麝香放了进去,又用黑色电工胶布密封所有缝隙。
然后,他打开炕琴下层,将木盒轻轻放入,又在外面压了几件旧衣服。
他这才关上炕琴,算是秘密保存了起来。
做晚饭时分,赵红梅高兴得有点晕乎。
她进了厨房,把剩下不多的熊肉拿出来,切块下了锅,打算红烧了。
又从扒下皮的樟子身上切下一块后鞧,收拾干净,跟酸菜一起炖上,添了粉条。
撒大斌爱喝两口,她想起从娘家带回来的包袱里有宝贝。
她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了姥爷给泡的那瓶鹿茸酒。
包袱里还有姥姥给撒大斌续的棉裤,以及两罐咸菜——一罐是她老娘夏天采摘的桔梗做的,一罐是自家腌的朝族辣白菜。
赵红梅把酒和两罐咸菜都端上了桌。
红烧熊肉、樟子肉炖酸菜、桔梗咸菜、朝族辣白菜,满满当当西个菜,够丰盛的了。
这个年代,东北吃的,除了酸菜就是咸菜,大饼子和大碴粥。
根本没有反季节的黄瓜、豆角、茄子……
两人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就着昏黄的油灯光,边吃边唠嗑。
红梅给撒大斌整满一杯鹿茸酒。
“当家的,”赵红梅夹了块红烧熊肉给撒大斌,“这麝香,你说能卖多少钱啊?”
撒大斌夹了口桔梗,嘎吱嘎吱嚼着,“这得看卖给谁。卖给本地供销社,能给个三百多。要是能弄到市里、省里,那价钱就得翻倍了。”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啊,这麝香跟一般货不一样,它是个有公价无公市的东西。除了林场集体打到的,得交公卖给国家药厂,咱们个人打的,都是私下里倒腾。”
“听说那些好货,都卖到京城那些大药堂,给大人物配药用了,价格没谱。”
“没谱是啥意思?”赵红梅问。
“就是没有定数,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撒大斌解释道,又打了个比方:
“就跟飞龙似的,在咱林场,一只飞龙撑死卖个二十多块。可你要是弄到山下县城,就能卖西十、五十。若能弄到省城,大馆子、政府招待所那些地方,一只飞龙至少值百块。”
“若到了京城...那地方有钱人多得是,只要你敢开价,就有人吃得起。”
赵红梅听得眼睛都首了,嘴里的肉都忘了嚼。
她不时朝炕琴的方向看一眼,生怕那宝贝丢了。“那可得藏好了!要不给炕琴加个锁头?”
在红梅火辣的目光下,撒大斌咂吧了一口鹿茸酒。
好辣,不好喝。
蹙眉说道,“锁头防君子不防小人,真来贼了,一把螺丝刀就把合页开了。”
“那锁头只能防着红棉那丫头片子乱翻,防不住真小偷。”
他看着赵红梅那紧张兮兮的模样,笑了笑,放下筷子,伸手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
“你真怕丢,以后林场的活儿咱就不干了,过完年也别去上班了,就天天在家看着。”
“爷们养活你,跟玩似的。”
赵红梅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讷讷点头,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自从那天在山上,这个傻大憨冒着危险冲上来救了自己,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才两天功夫,他就挣来了别人好几年都挣不到的钱!
更让她心里熨帖的是,挣来的钱,一分不少都交给自己保管,自己是家里的掌柜的了!
她忍不住“嘿嘿”低笑了一声,美得不行。
想当初,自己铁了心要嫁给撒大斌这个“傻大憨”,林场里多少人背地里嚼舌根,说她脑子不清醒,跟着他只有吃苦受罪的份儿。就连亲娘和妹妹都死活不同意,觉得这是跳进了火坑。
可现在呢?谁还敢小看她男人?小看她?
看着眼前这个坐炕上吃着肉,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养活自己一辈子的话的男人,赵红梅只觉得,那些曾经笑话自己的人,现在恐怕只剩下羡慕了。
夜深了,两人躺在热乎乎的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