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门,清晨的空气格外凛冽,雪地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朝着场部大院森调队平日集合的老地方走去。
老远就瞅见章队长敦实的身影,和旁边缩着脖子不停跺脚的王小栓。
章队长见他过来,只是略一点头,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今天的任务和区域。
三人便不再多话,迎着寒风,踏着厚厚的积雪,一前两后地朝着作业区进发。
跟着章队长和王小栓上山干活,依旧是挂号、标记采伐界限这些老几样。
章队长刚用削尖的木棍蘸着红漆,在粗壮的落叶松树干上画下一个朝上的箭头。
撒大斌己经抡起别在腰间的砍刀,“唰唰”几下就在箭头下方清出巴掌大的一块树皮,露出里面泛着水汽的白木茬。
王小栓跟上来,拿出刻着编号的铁印章,蘸了印泥,递给撒大斌。
撒大斌接过铁印,找准位置,卯足了劲儿“哐”地一下砸上去,一个清晰的“23-7林班”字样就深深刻进了树干。
撒大斌干劲十足,下手也快,但他的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雪地、树丛里瞟。
重生带来的不仅仅是远超常人的力气,似乎还有一种对山林野物的天生敏感。仅仅一天,他就感觉自己对那些动物的踪迹、习性有了说不出的熟悉感。
前世他当归楞工,天天在山里扛大木头,虽然也是山里长大的,却从未留心过这些。
一上午的功夫,他己经默记了好几处新鲜的动物足迹,有野兔的,有狍子的,甚至还瞥见了一串模糊的、像是狐狸留下的爪印。
心头像有小爪子在挠,痒痒的,总想着什么时候能脱开身,去林子里好好踅摸一趟。
他原本想着,先跟着森调队熟悉几天地形,等过了年,再跟队长提出来,自己想多些时间单独进山。毕竟,他来森调队当这个临时工,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狩猎方便,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在山里活动。
临近中午,太阳升到了头顶,雪地反着光,有些晃眼。
章队长找了个背风向阳的坡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招呼道:“行了,都歇会儿!想法子弄点热乎的吃,这鬼天气,干嚼冰坨子可遭不住!”
王小栓一听,精神头立马来了,昨天撒大斌那手“老毛子火炬”可让他开了眼界。
他应声道:“队长,我来试试斌子昨天那招!保管让咱们吃上热乎的!”
说着,他放下帆布兜,拿起腰间的砍刀,兴致勃勃地开始在附近踅摸合适的枯松木。
章队长见他有心,便笑着点了点头。
他也从自己兜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冻得石头似的玉米饼子和装着剩饭的铝饭盒,准备等火生起来了好好烤一烤,再烧锅热水。
王小栓学着撒大斌昨天的样子,找了截不算太粗的枯木,使出吃奶的劲儿,用砍刀在木头顶端歪歪扭扭地劈着十字。
他力气不如撒大斌,砍几下就得喘口气,但干劲十足,额头上很快就见了汗。
撒大斌觉得机会来了,他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上前一步,带着点试探的口气对章队长说:
“队长,我瞅着那边林子好像有东西,刚才干活时,好像看着有新鲜蹄子印儿。我想……能不能过去踅摸踅摸?保证不走远,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章队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撒大斌道:“我就说你小子今天怎么老心不在焉的,眼神老往林子里瞟!原来是惦记着打猎呢!”
他拍了拍撒大斌的肩膀,“去吧,去吧!你小子是把好手,昨天那几下子,我瞅着比场子里有些老猎手都利索,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要是打猎时间长,下午就不用回来干活了,算你请假。”
“得嘞!谢谢队长!”撒大斌大喜过望,咧嘴一笑。
他把身上带着的装着熊肉窝头咸菜的干粮袋往地上一放,“队长,栓子哥,这些你们分着吃,我先去了!”
说完,他背紧复合弩,转身就朝刚才看好的那片林子快步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雪地之中。
看着撒大斌跑远的背影,王小栓扒拉着熊肉吃,忍不住朝章队长嘀咕:“队长,这撒大斌……可真是有点不务正业啊。这才第二天,就想着撂下活儿去打猎了。”
章队长瞥了他一眼,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
他掏出火柴,“刺啦”一声划着,点燃烟头,随即“吧嗒吧嗒”深吸了两口。
火星在烟头一明一暗,青白色的烟雾争先恐后地顺着他干裂的嘴唇边儿和拉碴的胡子缝儿钻出来,一股浓郁的烟草味儿立刻弥漫开来。
他眯缝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你懂个啥?这小子来森调队,打一开始就没安着‘务正业’的心思。他那身打猎的本事,窝在队里抬油漆桶,屈才了。”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浓烟,又道:“再说了,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你小子昨天刚吃了人家那么肥的飞龙,今天就背后叨咕人家,不仗义啊。”
王小栓被说得脸上一红,嘿嘿干笑了两声:“队长,我这不是寻思着队里的活儿嘛……再说了,我也就是跟您说说,对着第二个人,俺保管半句闲话都不漏!”
章队长“嗯”了一声,没再多言,只是深深地吸了口烟,眯着眼睛望向撒大斌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再说撒大斌,得了队长的许可,他心里那股子打猎的火苗“噌”地就窜了起来,像是出了笼的鸟儿,浑身都透着舒坦。
他循着上午暗暗记下的那些蹄印,专拣着最清晰的一串追踪下去。
没走多远,两串新的蹄印出现在雪地上,一条清晰粗大,蜿蜒向着深林,另一条则小巧得多,方向偏向侧面的山坡。
撒大斌心中一动,本能地想去追那大蹄子印,也许是个野猪或者大狍子。他迈开步子追了几步,却又猛然站住。
他快速回身,跑到那串小蹄印前,蹲下身子,仔仔细细打量起来。
那是一串小巧的、边缘还很锐利的梅花蹄印。
握草!这是樟子的!
撒大斌心头一热。这玩意儿,当地人叫“山驴子”,东北的樟子可跟南方的獐子完全不是一回事,完全是两个品种!
樟子的正经学名叫原麝。
最金贵的,就是公樟子肚脐眼底下那香囊里的麝香!
他握了握拳,这是要掏着宝了!
他毫不犹豫地追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