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安还是回去见了高氏。
她此刻头发杂乱,身形佝偻,衣服也被火燎烂了些,像是苍老了二十岁一般。
任谁来看,都认不出她是昔日高贵的,清河郡主,江府的当家主母。
高氏手上紧紧攥着一张纸。
萧胜死了有段时间了,死讯渐渐传回了京城,他也就叫人给了她一份讯息。
她指节绷得死白,神情悲切,看见江鹤安的那一刻,她眼里含了浓烈的恨意。
“是你,是你派人杀了兄长?”
“是我。我对他己算仁慈,还给他留了个全尸。”他平静地答道,心头却是近乎战栗的灼热快意。
“本想将他的头颅割下来,祭在我娘的牌位前。但我想,我娘也不愿再见到他这等罪大恶极之人,便算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向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他……”她的嘴唇哆嗦着,破碎的音节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是如何……”
“被山匪万箭穿心。”他身体微微前倾,仔仔细细地审视她,欣赏她脸上每一寸痛苦。
她整个人猛地向后踉跄,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廊柱,随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喉间溢出断断续续的呜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带着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绝望。
江鹤安未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她痛苦,看她绝望,看她肝肠寸断。
这无声的毁灭,比任何刀剑加身都更酣畅淋漓。
最后,高氏的呜咽声渐渐低微下去,化为了空洞的寂静。
她木然地道:“兄长死了,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
“我既然答应了让你活着,就不会杀你,我要你日日都活在这种痛苦之中,尝尝我这些年来的滋味。”
江鹤安的声音很冷,如寒冰刺骨,让人忍不住战栗。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只余高氏在原地发出绝望的笑声。
萧胜的死讯,江鹤安也告诉了萧华安。
她知道的那一刻,首接就昏过去了,还发起了高烧。
江鹤安便把萧华安扔回了文府。
文府众人视她为麻烦,听说文氏跪地磕头了两日,才求得文家人找大夫给她医治。
终究是迟了一步,萧华安早烧坏了脑子,成了个傻子。
她又有孝在身,也不好再回江府,就这么一日日在文府挨日子。
沈恣到了济州城之后,又用了另一张路引,化名为了陆嫣。
是个死了丈夫,去杭州投奔亲戚的寡妇。
她换回了女子装束,买了些黄粉和炭笔,将自己白皙细腻的脸涂黄了些,又在面颊上点了好些麻子。
借着水面照了照自己如今普通的样子,很是满意。
沈恣又打听了城内靠谱,信誉最佳的镖局,平安镖局。
她采购了些食物,便要走去,前面却传来一声声鞭子抽打,和吆喝声。
“来来来,都看一看啰,今日最低价,只要二两银子就可带个奴隶回家,男人也可买个女人回家传宗接代。”
沈恣打眼望去,前方不远处,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鞭子。
那鞭子在他手中晃来晃去,发出“呼呼”的风声,每一次落下,都重重地抽打在地上跪着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头发凌乱,碎发遮住了半边脸颊,看不清她的容貌,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多处破损,皆是被鞭打所致。
“快来,快来啊,便宜卖了,便宜卖了!”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喊着,声音粗哑而刺耳,他一边喊着,一边又狠狠地抽了女子一鞭,“你这死贱人,再不卖出去,老子就打死你!”
她被这一鞭抽得身子一颤,她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哀求,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心人,求求你们,买下我吧……求求你们了……”
她的声音很是虚弱,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周围的人群只是匆匆而过,偶尔有人停下来询问,但见女子样貌丑陋,便又摇着头走了。
那女子的眼神也越来越绝望。
沈恣蹙起眉尖,心中难忍,终是看不下去,走了过去。
中年男子见沈恣走来,眼睛一亮,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这位夫人,家中缺不缺做杂事的人,我这奴隶样子虽丑,可啥活儿都能干,您买回去绝对不会吃亏的!”
那地上的女子也升起希望,在地上磕头,“是是,夫人我什么活都能做,吃的也少,求您买下我吧,求求您了......”
沈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他,“我买了,把她的卖身契给我。”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一把抓过银子,连声道:“好,好,夫人,我这就把卖身契给您。”
沈恣转身看向那女子,她跪在地上,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沈恣伸手扶起她,“别怕,那人己经走了。”
女子站起来,抹了眼泪,“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沈恣这是才注意到,这女子很瘦很瘦,几乎是只剩一把骨头了。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摇了摇头,抿了抿嘴,“我没有名字,夫人给我取个名字吧。”
沈恣并不想把她当做奴仆,所以也不想给她取名字。
“怎么会没有名字呢,你家里人叫你什么?”
想起家人,女子眼泪簌簌而下,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我,我原来叫许茯苓。”
沈恣笑,“那我就叫你茯苓,可好?”
茯苓点点头,“好。”
“走吧,先去给你买身衣服。”
“买衣服?”茯苓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夫人买我己经花了不少银子,我怎能再让您花钱。”
“必须买,你这一身怎么穿得了,还有血迹。”
沈恣拉着茯苓往成衣店走。
她给茯苓选了身桃夭色的衣裳,还满意地点头,“青春年少的,就该穿点鲜亮的颜色。”
沈恣又向店家要了盆水,将茯苓脸上的污泥都洗了去,却发现茯苓的相貌并不丑陋,只是太瘦了而己。
茯苓看着镜中干净整洁的自己,感动地跪在了沈恣面前,“多谢夫人赐我衣裳,以后茯苓一定会好好服侍您的。”
沈恣再次把她扶起来,“别动不动就跪,你也别拿我当主子,以后就唤我姐姐吧。”
“这,这怎么使得?”茯苓双眼通红,又要流泪。
“我说使得就使得。”沈恣替她拭泪,“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茯苓还有些害羞,低着头,“姐,姐姐。”
“嗯,这就对了嘛。”沈恣满意地道。
沈恣救茯苓原因有二,一是不忍心看她继续再受鞭打。
二是,江鹤安在她离开后,一定会着重调查独身的年轻男子或者女子,她一人上路太容易被查到,若是两个人的话,这几率也就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