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村。
叶梨穿着厚实的袄，和叶父坐在屋门口守岁。
到了子正（零点），新年的第一刻，叶梨把早就准备好的鞭炮点燃，随后捂着耳朵跑到叶父身边，一起看向燃烧得炮竹。
大年初十，天蒙蒙亮。
今日是和刘玉约好的日子，叶梨向叶父打了招呼，驾着驴车去接人。
这是她和刘玉年前就约好的，一起去县里问有没有招工的。
之前的县令听说因为斗场的事曝光，被革了职，因此叶梨和刘玉才敢商量着，一起去县城。
驴车“吱呀吱呀”碾过结霜的土路，不多时就到了刘家村的村口。
“阿玉怎么没有出来，难道是我来的太早了？还是有事耽搁了？”叶梨自说自话。
她勒住缰绳，在驴车停下后，跳了下去。
叶梨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寒意稍微驱散了些，接着伸长脖子往村里张望。
太阳渐渐爬高，村口出现三三两两要进镇子的村民。
几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瞧见叶梨和驴车，眼睛一亮，凑了过来。
“丫头，去镇上不？能不能捎我们一程？”说话的妇人满脸皱纹，一双眼里闪着精明的光。
有钱赚，叶梨不会错过，“一人一文，但我在等人，她来了才能出发。”
“呦，这大冷天，等谁呀？”有个稍显年轻的妇人，搓着手问。
“她叫刘玉，我们约好了。”叶梨回道。
这话一出，几个妇人脸色变得奇怪。
叶梨见此，疑惑道：“几位婶子，怎么了吗？”
有个面善的妇人，不顾旁边人的拉扯，叹了口气，“刘玉那丫头可怜，被她爹娘卖了。”
刚刚拉她的妇人，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南方来的人牙子，给了十两银子，刘玉就被她爹娘给卖了。”
满脸皱纹的妇人，一脸义愤填膺，但语气中却带着酸意，“就她家不把闺女当人看，为了儿子的彩礼钱，啥事都干的出来。”
几个妇人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叶梨此刻听不见任何话，脑子里回放起，年前最后一次见刘玉的场景。
“阿梨，我娘忙着给我弟找媳妇，我爹说我是赔钱货，白吃家里的粮食，可我明明拿出了一部分钱……”
叶梨当时还安慰她，说等过了年一起找活干，多存些钱，让日子过得更好。
谁曾想，刘玉连年都没能在家里过。
叶梨强压下颤抖，问道：“几位婶子，你们知道刘玉家在哪吗？”
面善的妇人，好心提醒：“丫头，刘玉她爹娘都不是好惹的，你还是回家吧。”
满脸皱纹的妇人，推了一把面善的妇人，伸手指向村里，看热闹不嫌事大道：“那人牙子收人，一看就不是往正经人家送的，我看可能是…那种地方，要不然咋能给这麽多……”
面善妇人拿菜篮子捅了捅满脸皱纹的妇人，示意她快别说了。
叶梨没等她们说完 ，就跳上驴车，往村里赶。
当驴车停在低矮的瓦房面前时，叶梨的手己经冻得发僵，但心里却烧着一团火。
她跳下驴车，用力拍打木门。
门被打得“啪啪”作响，刘母不耐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谁啊，大清早的！”
门开了，刘母刻薄的脸出现，看到叶梨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问道：“你谁啊？”
“婶子，刘玉呢？”叶梨首截了当地问，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发抖。
刘母眼神闪烁了一下，“刘玉……你找她做啥？她己经嫁人了，你要是她朋友，可得随份子钱。”
“嫁人？”叶梨冷笑道：“我听说你们把她卖了，卖了十两银子。”
“听谁瞎说的，没有的事！”
刘母脸色大变，正要关门，屋里传来刘父粗鲁地吼声：“饭做好了吗，就跟人说话！”
一个身量不高，满脸凶意的中年男人走出来，“这是谁，你认识？”
“不认识，不知哪跑来的。”叶母快速回道。
刘父道：“不认识，你站这说半天，快做饭去！”
“叔，刘玉是我最好的朋友。”叶梨首视刘父的眼睛，“你们把刘玉卖到哪里去了，我要把她找回来。”
刘父嗤笑一声：“找回来？你算老几？她是老子闺女，老子想卖就卖，用你在这闲操心！再说了，卖了她，能给我儿子娶媳妇，那就值了。”
“那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啊！”叶梨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还……”
“女儿就是赔钱货！”刘母突然尖声插嘴，“养着她浪费了多少粮食，现在能卖钱给她弟弟娶媳妇，是她的福气！”
叶梨看着眼前这对夫妻，想到刘玉曾说得话：弟弟要吃肉，她就只能喝凉水，连骨头都不能啃；弟弟穿新衣，她的衣服补了一年又一年。而现在，他们为了儿子的彩礼钱，竟然把亲生女儿像牲口一样卖掉了。
“你们知不知道，阿玉当初差点死掉！”叶梨咬牙道，“你们这样会遭报应的！”
刘父瞪着眼看她，一只手抬起，“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
“娘，怎么饭还没有好啊？”一道不满的声音从屋内响起，一个身材壮硕、满脸横肉的少年从屋里走出。
刘耀祖不满的神情在看到叶梨时止住，“娘，这是你给我说得媳妇吗？”
“耀祖，她是你姐的朋友。”刘母上前握住刘耀祖的手，满眼心疼，“饿了吧，娘锅里给你和你爹卧了俩鸡蛋，先给你舀出来。”
“我姐的朋友，我姐不是卖走了吗？”刘耀祖对刘母撒娇，“娘，我想要这个媳妇，她比翠丫好看。”
刘母看儿子眼睛都快长到叶梨身上，不乐意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翠丫一看就好生养，将来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多好呀。”
刘父放下没有挥出的手，赞同地点头：“儿子，你娘说得对。”
刘耀祖甩开刘母的手，“我不管，我就要她。姐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看的朋友不说，害得我差点错过。”
叶梨看刘耀祖说着话就要摸自己，满脸嫌恶地抓住他的手，反手一拧，“刘玉是你姐，我们去镇上，她看到好吃的，还会想着你。你这个弟弟，竟然眼看着姐姐被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