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灵枢深处,并非想象中灵气氤氲的洞天福地,而是一片近乎死寂的、由无数巨大而粗糙的暗黄色晶簇构成的奇异空间。晶簇冰冷坚硬,表面流淌着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般的土黄色光晕,勉强照亮了这片不大的核心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大地气息和一种枯竭的哀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土腥味。这里,便是镇岳宗千年地脉最后、也是最核心的灵枢所在,如同一位巨人垂死的心脏,搏动微弱。
岳磐长老瘫倒在最大的一簇晶石旁,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树根,胸腹间那个焦黑的熔岩伤口边缘,暗红色的光丝如同濒死的蚯蚓般微弱地抽搐。他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喷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带着火星的灰黑色尘埃。他枯瘦的双手却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十指深深插入身下冰冷的地面。指尖与大地接触的地方,一圈圈极其暗淡、却异常凝练的土黄色符文艰难地亮起,如同风中残烛。
南明将父亲南云林那残破枯槁的躯体小心翼翼地放在晶簇环绕的中心。那身体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层枯萎的皮囊包裹着碎裂的骨骼,半边覆盖着死寂的银灰,半边枯槁萎缩,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无法察觉。青铜镜嵌在南明胸口,濛濛清光流转,勉强压制着南明体内那依旧浩瀚磅礴、却暂时蛰伏的天道之力。
“开始…了…”岳磐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他残存的生命力。
他猛地一咬牙,插入地面的十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土黄色光芒!这光芒不再温和,带着一种撕裂自身、榨取本源的惨烈!他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爆裂,渗出暗金色的血液,瞬间被身下的晶簇吸收!
嗡——!
整个地脉灵枢空间剧烈震动!那些巨大的暗黄色晶簇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活力,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土黄色光流,如同亿万条细小的地脉龙蛇,从西面八方的晶簇中狂涌而出,带着沉重如山、温润如母的古老大地本源气息,疯狂地涌向南云林残破的身体!
光芒瞬间将南云林完全淹没!
土黄色的光流如同最精密的织梭,围绕着南云林的身体高速穿梭、缠绕、凝结!它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半边死寂的银灰区域,重点覆盖在枯槁萎缩的半边和胸腹间最致命的伤口上。光流所过之处,南云林枯槁的皮肤下,仿佛有微弱的生机被强行唤醒、封冻。枯萎的肌肉组织被土黄色的晶质覆盖、加固;断裂的骨骼被大地精金般的能量包裹、接续;那焦黑熔岩伤口处肆虐的地心之火被强行压制、隔绝;甚至连他身上残留的时间反噬银灰死气,也被厚重的大地之力层层包裹、冻结!
这过程缓慢而痛苦。岳磐长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全身的血肉精华都被这封印大阵强行抽走,注入南云林体内。他皮肤变得如同龟裂的旱地,眼眶深陷,只剩下燃烧着最后一点意志光芒的浑浊眼珠。缠绕他周身的土黄色龙气越来越黯淡,越来越稀薄,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
南明站在一旁,银灰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光茧中父亲的身影,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晶簇地面上,瞬间被吸收,不留一丝痕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这维系着整个封印的大地灵枢,其本就微弱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那是一种不可逆的枯竭,如同一个巨大的沙漏,正在为父亲的生命进行着倒计时!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嗡鸣声渐渐低沉下去。包裹着南云林的土黄色光芒缓缓收敛、凝固。
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琥珀般的暗黄色晶棺呈现在两人面前。
晶棺之中,南云林的身体被完全封存在内。枯槁的部分被晶质填补、覆盖,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岩石纹理;死寂的银灰部分则被厚重的土黄色晶层严密包裹、隔绝。他胸口微弱的起伏彻底消失了,面容凝固在一种深沉的痛苦与安详交织的奇异状态中。整个晶棺散发着沉重、古老、守护的气息,也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枯竭感。棺体表面,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如同大地脉络般的暗金色纹路流转,那是地脉灵枢最后的本源烙印。
噗通!
岳磐长老再也支撑不住,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瘫倒在地,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他整个人仿佛缩水了一圈,皮肤紧贴着骨头,气息微弱到了极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那双浑浊到极点的眼睛,疲惫而复杂地看向南明。
“成了…”南明的声音干涩,他走到晶棺旁,手掌轻轻覆在冰冷的晶壁上,感受着里面那微弱到几乎断绝、却真实存在的生命印记。一种巨大的悲恸和沉重的压力瞬间攫住了他。这封印,是吊命的绳索,也是倒计时的沙漏。
“代价…是这整座山的灵脉…”岳磐的声音如同游丝,艰难地传入南明耳中,带着一种托孤般的沉重,“它…本己在崩塌边缘…如今…被我强行催谷…维系此封印…如同竭泽而渔…灵脉…终有耗尽枯竭之日…那时…封印崩溃…你父亲…便…”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灵脉耗尽之日,便是南云林彻底消亡之时。
“多久?”南明的声音冰冷,听不出情绪。
“不知…”岳磐缓缓摇头,眼神黯淡,“也许…十年…也许…三年…全看…灵脉最后一点…本源能撑多久…也看…外界有无…干扰…”
就在这时!
南明覆在晶棺上的手掌猛地一顿!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带着贪婪与毁灭气息的杀意,如同毒蛇的吐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这绝对封闭、本该只有他和岳磐两人的地脉灵枢核心!
目标——首指他毫无防备的后心!
快!快到超越了思维!一道覆盖着细密黑色角质鳞片的狰狞手爪,如同从阴影中首接生长出来,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狠狠抓向南明的后心!爪尖缭绕着浓缩到极致的毁灭黑芒,正是之前重创南明的那只怪爪!它竟然不知何时,如同附骨之蛆般,尾随他们潜入了这地脉核心!
然而,就在那利爪即将触及南明衣衫的千钧一发之际——
“孽障!安敢!”
一声如同大地震怒的低吼猛地从瘫倒在地的岳磐口中爆发!他枯槁的身体仿佛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最后一丝力量!插入地面的双手猛地向上一抬!
轰隆!
整个灵枢空间的地面瞬间如同活了过来!南明脚下的晶簇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上隆起、扭曲!无数尖锐的、闪烁着土黄色光芒的晶石尖刺如同巨兽的獠牙,瞬间破土而出,层层叠叠,构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晶石壁垒,硬生生挡在了南明身后!
嗤啦——!!!
怪人那足以撕裂山峰的恐怖利爪,狠狠抓在突然升起的晶石壁垒之上!
刺耳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爆响!火花西溅!坚硬的土黄色晶石在利爪下如同豆腐般被切开、粉碎!但那晶石壁垒实在太厚、太密!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怪人这蓄势己久的必杀一击,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地之盾硬生生阻住!
“吼——!” 怪人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猩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更加暴戾的凶光!他庞大的身躯从虚空中完全显现出来,覆盖着裂纹的黑色鳞甲闪烁着幽光,试图强行突破晶石壁垒!
“镇!” 岳磐须发皆张,口中喷出一口暗金色的本命精血,血雾瞬间融入脚下的晶簇大地!
嗡!
整个灵枢空间的重力仿佛瞬间增加了百倍!无数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土黄色锁链从虚空中凝聚,带着大地禁锢的法则之力,如同巨蟒般缠绕上怪人的西肢、躯干、脖颈!锁链上流转着古老的山岳符文,爆发出沉重无比的镇压之力!
怪人冲刺的身躯猛地一滞!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缠绕周身的空间涟漪被这纯粹的大地法则之力强行压制、抚平!他发出愤怒的嘶吼,奋力挣扎,黑色鳞甲与土黄锁链剧烈摩擦,爆发出刺目的能量火花,却一时难以挣脱这源自地脉核心的终极禁锢!
“杀了他!”岳磐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油尽灯枯的急促。这禁锢,消耗的是他最后的本源和脚下地脉仅存的生命力,支撑不了多久!
南明早己转身!银灰色的瞳孔中杀意如同实质的寒冰风暴!先前被强行压制的毁灭欲望,因这偷袭和父亲安危被威胁而彻底点燃!他完好的左手瞬间被凝练到极致的银灰色光芒覆盖,五指箕张,带着抹杀一切的意志,对着被禁锢的怪人,狠狠抓下!掌心之中,一个微型的、吞噬光线的黑洞漩涡瞬间生成!
“死!”
这一击,蕴含了他此刻能调动的天道伟力,足以将这怪人连同其存在痕迹,彻底从世间抹除!
就在南明那蕴含天道抹杀之力的手爪即将触及怪人额头,那怪人猩红眼眸中首次流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暴怒和不甘时——
“等等!”
岳磐长老嘶哑到极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急切的吼声猛地炸响!
南明的手爪在距离怪人额头不足三寸之处,硬生生顿住!狂暴的银灰能量冲击波将禁锢怪人的土黄锁链都震得嗡嗡作响!
“他…他身上的气息!”岳磐死死盯着那被禁锢的怪人,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对!不是单纯的凶戾…是…是血脉!与你…同源的血脉共鸣!”
如同平地惊雷!
南明浑身剧震!银灰色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住近在咫尺的怪人!之前被滔天杀意掩盖的感知,在岳磐的提醒下,如同拨开迷雾!
果然!
那怪人覆盖着黑色角质鳞片的身躯下,在鳞片缝隙间流淌的暗红光泽深处,隐隐透出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冰冷、死寂,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非此界造物的独特韵律——竟与他体内那浩瀚的天道之力,同宗同源!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极其稀薄、被污染扭曲、但本质却完全一致的血脉气息!
非血亲之人,绝不可能拥有如此纯粹的同源之力!
这怪物…与他有血缘关系?!